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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林靈  2017-09-29

    羊膜穿刺後十四天。  

  手機倏地響了,發話者是台北榮民總醫院。這電話,相信是所有孕期中的母親最不期待也最不願預見的狀況--「妳的寶寶染色體有特殊狀況。」羊水室的遺傳諮詢師在話筒那頭娓娓解釋,語氣和緩,「有很大的機率是遺傳。」「第一對染色體異常,通常不會有太大影響,而且妳的羊水晶片檢查結果沒有任何異常。」

   掛上電話後,所有的忐忑、慌恐與憂懼,紛紛一湧而上--外觀畸形?器官缺陷?智能障礙?身為一個毫無經驗的新手母親,我無法克制自己不去穿鑿與猜度。當下預約了隔日門診,我和外子動身前往台北榮總抽血檢測,用以驗證這一條異常染色體的來源--到底是遺傳?是突變?

  進到診間。羊膜穿刺報告書上,清楚排列著二十三對齊齊整整的染色體。在遺傳諮詢師的嘴巴張闔間,倒置的第一對染色體彷彿正在緩緩的蠕動與裂變。寶寶的健康與否,「往往」、「幾乎」、「通常」......,於此時此刻轉化為或然率,原來,在每一個母親殷殷祝禱的口中,那些祈望平安與健康的低語喃喃,如此平凡,卻又如此艱難。

  像是卡在半空中、不上不下的摩天輪,我甚麼事都做不了。唯有等待。

 

抽血檢驗後七天。

在妊娠週數足夠之後,我預約了高層次超音波。燈光昏暗的檢驗室內,利用音波,隔著子宮隔著肚皮,查看體重、頭圍、眼距、四肢、臟器、五官、中樞神經系統、子宮動脈、臍帶血流......,逐一追蹤與探看寶寶發育的里程碑,「並無任何異常。」醫檢師的這一句,如鴻毛輕,亦如泰山重。

我們再次返還遺傳諮詢中心。經由檢驗證明,那對變異的染色體排除了遺傳自我和外子的可能性。遺傳諮詢師述明,「那是寶寶自身的突變。」此話之利與創,甚至比鋼還硬、比火還烈。

任何言行都足以誘發身為母親的易感與脆弱,包含精神的絞痛、心理的潰瘍。「我們還沒有碰過這樣的案例......。這是妳們家族的特殊印記,這是妳和先生愛的結晶。」遺傳諮詢師也是個母親,她緩緩說來,輕輕開解,全數我所憂悒、懸心、耿耿的疾症與缺損,在我所做的其他檢驗應證下,一應全無相干且悉數不成立。

 

妊娠二十九週後三天。

我終於日日慣習所謂的胎動--在小小的幽暗的子宮,有蝴蝶振翅,有游魚吐泡;或比劃功夫,伸展拳腳。或日或夜,每一個動靜都教人踏實,既恬靜又活潑,既輕淺又深刻,在在讓人心安。「寶寶,寶寶。」每一次,我總軟下聲線,撫著肚皮,甜笑微微地喚。

外子俯下身來,把耳朵緊貼著我隆起的肚腹,他說,聽聞水波音聲微微。外子同時攝下我的臃腫、我的緩慢,我所有異於以往的笨重、小心翼翼與豪邁,他說,這是一個初為人母的姿態。

「寶寶,我只要妳健康、快樂、平安。」我日日覆誦,像是一道最最虔誠、最具效力的咒語。我想,妳肯定像我,也像妳的父親。寶寶,妳是我最最珍視與最最寶愛。

我們期待且冀望著妳的到來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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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林靈  2017-04-08

  住台中的J,日前寄來一枚北港朝天宮的平安符,並強調著,「全台只剩下這裡的平安符是手工縫製的」。J說,他二十五歲以前住在北港,最近得空,回去了一趟。
  臉書的訊息對話框裡,J傳來相關的新聞報導連結。只見幾位全年無休的高齡阿嬤,秉持著傳統,專以針線縫製平安符--先把金爐裡的香灰舀入金紙包,一針一線縫入平安符內,再掛上紙八卦,前後歷經十二個步驟,一天手工產量僅五百枚。
  「新聞裡說,最好每年過爐一次耶。」「大不了妳寄回來,我每年幫妳過爐啊。」「那神明怎麼知道這平安符是誰的?」J頗有些不以為然,「當然吶,我有和神明秉告是要給誰的啊。」而我幾乎可以想像J的身影,在媽祖廟的大神爐上,以順時針方向繞香三圈,將平安符過火的專注與慎重。
  一面印有「合家平安」四字,另一面印著「北港天上聖母香火」,以紅線繫著紙八卦,縫合得方方正正的平安符,現正日日安穩地躺在我的隨身皮夾裡。除了加持與護念,這一枚平安符裡,囊括了多少的記掛與祝福,像似我與J的相處,儘管並非日日相見,但卻如此輕暖,如斯濃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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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林靈  2017-03-15 

  「這次真的沒救了。」手機那頭的友人H,意志消沉的語調裡帶有濃濃哭腔。只見通訊軟體Line的對話框裡,一張白紙黑字的後送申請書,清楚寫著「心臟衰竭、慢性腎衰竭」等病徵字樣;病房中,H的父母垂首歛目、神情頹喪,光看照片,都能讓人感受得到病房裡濃重陰鬱的氛圍與氣息。隔日一早,H便由軍機後送到台北榮總就醫。

  這事,是年前某晚,在強哥家聚會時發生的。彼時,大夥兒才剛談論到,同一社區的王老師,其孫子滿月了,該怎麼致意?送尿布抑或是其他小禮?七嘴八舌之際,記掛起久未現身的H,遂撥了通電話關心,這才獲知這麼一個令人驚愕的消息。

  外貌看來比實際年齡年輕的H,無疑是熱心的。辦公室裡的同仁,一旦遭遇任何電腦相關疑難,大夥兒第一個想到的,便是家中經營網咖的H。舉凡無法開機、網路斷線、檔案誤刪等諸多讓我們驚慌之事,只消一通電話,他便趕赴前來;一陣摸索、幾個按鍵,半晌過後,電腦又能順利運作如常,如故亦如新。

  H無疑是重情的。幾次赴台回診就醫,或是前往大陸採購遊憩,返回金門時,他總不忘給大夥兒帶回大包小包伴手禮;又或者,剛好嚐到甚麼零嘴、茶飲、什物,一遇有新鮮好滋味,也總拿來分享。有時得空,他便好整以暇的坐著,從島嶼駐軍的消長、年少的荒唐、街上小店的興衰、投資的時機與眼光......,和大夥兒說天南道地北。

  後來,大夥兒漸漸發現,H好一陣子神龍見首不見尾,偶爾倏忽出現,拋丟下一句甚麼,一眨眼便又離開,經常是行色匆匆且面色蒼白的。H有過解釋,說是自己健康狀況愈下,大多時間在家中休養;此外,則是陪同母親前往住家附近的廟宇參拜。

  露面的頻率少了,聚會時,一旦有人提起H,卻也不免叨唸個幾句--以現在醫學之發達,他大可安心養病,毋須太過悲觀;又,他其實也老大不小,早該成家好好過日子,諸多負面頹喪的念頭自會消散四去。然而,H或許心自有所懷,大夥兒再多的推論、再多的猜測與建議,著實也無從使力。

  沒能與相愛的對象結婚,戀情的多有坡崁,時不我與,H曾經語多感嘆。他的身影,想來,是有一些寂寞、有一些孤單、有一些憤懣,更多的,興許是不得不的故作瀟灑,而內裡,恐是徹底地、不得不的所以然與孑然。人何寥落,世事艱難,而,人生實難。

  好些時日過去,輾轉聽聞H已轉入普通病房,需要長時間靜養。我想,他定會平安無事的。跨越二○一六,邁入丁酉雞年,有一些人走,有一些人來,有時團圓,有時離散,如此迅速,亦如此緩慢。僅以寥寥文字祈願,歲歲年年,方圓之內、千里之外,所有好人,一生平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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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林靈  2017-01-24

 是在婚後,我才澈底真切地體會了「女兒賊」這三個字的意涵。

 那日,返回娘家,母親取出一件棗紅色開襟唐裝外套,連忙要外子試穿。母親說,這外套原本是買給父親的,但她在選購時,父親並未同行,所以憑藉著印象裡的父親身形買下,返家後,才發現尺寸不合、過於寬大,父親只穿過一次。所以,這十餘年來,這件外套一直閒置在衣櫥裡。外子一穿上外套,不論是肩寬、袖長與衣長,看來都十分合襯,「這根本是變調版的現代灰姑娘故事嘛!」外子如此打趣。

 由於工作關係,再加上距離因素,婚後能夠返回娘家探望父母的時間,實在算不上太多。常常是一個下午,或一頓晚餐,我與外子極盡叨擾之能事,也往往幾乎是揮一揮衣袖的來去匆匆。但每次,母親總早早備好了家裡自種的鮮蔬果物,她親手製作的漬菜,她與友人團購的美味零嘴......,裝填成一大箱、打包成一大袋,每每讓我和外子不僅只是滿載,常常是「超載」而歸。 

 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,我發現自己慢慢地變成了一個賊。我偷的,是對原生家庭的繫絆,是對母親手藝的念想,是蘊藏在這些「贓物」裡的深厚記憶與情感;就算每回都被偷得所剩無幾,父母依然樂於持續傾己所能、付出所有。

 天底下的女兒啊,想來,應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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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Sep 25 Sun 2016 14:01
  • 日常

■林靈  2016-09-25

 我結婚了。J問起我這段時間的心情,「還是一切按部就班,該怎麼辦就怎麼辦?」其實,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,甚至無感於悲喜,「就只是過程。」奶奶過世百日內,我們減省去所有傳統的繁文縟節,前往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、拍攝婚紗……,一切一切,簡直行禮如儀。

 一直到在板橋補辦婚宴那日。十餘年未見的阿玉表姐,在我梳妝完畢,進了休息室來探我。「我還以為妳二十七、八歲而已……。」她緊握著我的手,彷彿我們都還在小村裡的時候,彷彿她還青春,而我還忒年幼。

 阿玉表姐早早離開金門,遠赴台灣謀生發展。每逢年節,還老掛記著老家的這一大群小鬼頭,分別給我們寄來嶄新時髦的衣裳,從來都是無分彼此的親暱。阿玉表姐的手暖熱,有些粗糙乾燥,我望著她,眼眶這才湧上淡薄的溫熱。

 近二十年的分別,讓阿玉表姐竟也老態盡顯。她一雙潤濕的眼睛,眼角刻劃著紋路,且極為開心地在我耳邊不斷遞上她所能想到最甜蜜最祝福的話語。那模樣看來在實在過分像似於大舅媽了,「如果阿娘在就好了。」到底是媽媽還是阿玉表姐經意不經意地提起了這句,才讓我從心底瞬地徹底的發酸了。

 從小,媽媽經營雜貨店,我便是讓幾個表姐一起看顧著長大,以致於對著一向疼愛我的大舅媽,我也同表姐們一起跟著喚娘。「妳不是說要等著我回家?」「妳不是說要等著看我當個最美的新娘?」我清楚記得大舅媽在電話那頭明明承諾應允,但卻一撒手,再也不在了。

 完滿缺損,死生人寰,不過都是眨眼間的事。筵席間人聲鼎沸。我抬起眼,踩上高跟鞋,挺直身子,照看鏡子,讓嘴角彎一抹笑,遂勾著身旁那人的手,推開門,繼續如來如往的日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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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林靈 2016-05-18

 DSC_1261   

  如果有一天, 

  金門島漫山遍野開滿豆梨花, 

  會是怎樣一番情景? 

  從容的遊人分散在蒼勁的豆梨林下, 

  或站或坐品茗賞花, 

  一派閑適自得畫面; 

  鳥雀在花叢間嬉戲跳躍, 

  無心驚擾了豆梨, 

  脂白的花瓣像雪片一樣紛紛落下。--節錄自吳承明《我的金門大夢》 

 

  「要去看豆梨嗎?」一日,行經太武山腳下,C提起,這短短路段上密密栽植的,正是豆梨。 

  雖屬在地原生種植物,但其實,金門的豆梨野生植株極少,主要分佈於島上的淺山丘陵及花崗片麻岩地區,一度曾有滅絕危險。 

  旅居桃園的金門籍詩人吳承明,生前曾立志在故鄉金門種滿原生種的豆梨樹,未料,兩年前卻因一場車禍意外,不幸離世。 

  「我會幫他完成夢想。」詩人的妻說,還來不及把第二批三百多株豆梨苗運回金門,丈夫遂發生意外。為一圓詩人大夢,前年底,詩人的妻在縣府協助下,將百株豆梨苗運抵苗圃,且在去年於金湖鎮路段,種下一株株豆梨苗木,今年植物節前夕,則舉辦了文學豆梨祭活動,在朗朗詩歌的吟誦中,將兩百株豆梨苗分送給民眾。 

  除了栽植與復育豆梨,詩人的妻也整理了丈夫生前的手稿與詩集,為丈夫出版了詩集與文集各一。 

  而我近距離的親見豆梨,卻早已過了豆梨盛放的花季。 

  C領著我去看豆梨。一株株豆梨間隔不過幾公尺距離,濕濘的泥土地,滿是瓣瓣凋萎墜地的豆梨,像一條鋪雪的徑。幸好,尚有幾株晚開的豆梨,枝頭間一簇簇白淨,團圓聚集。C說,這也是他首次看見盛開的豆梨。 

  我以鏡頭捕捉清雅馨淡的豆梨。哪幾株豆梨枝椏較低、適合取景,C指引著我,遂退到遠遠的一頭去。 

  一株株豆梨,孵育著詩人的夢,滿載著詩人的妻的厚實情意。一朵朵豆梨,在枝椏間開成了雪,或落地化成春泥。我想起文學豆梨祭時,詩人的妻音聲溫柔且輕,念誦出對詩人的掛念,吟唱出與詩人共渡的生活軌跡。盛綻的豆梨,像極了詩人的妻,溫柔堅強,而又如斯美麗。 

  返家途中,檢視照片時,發現C站在豆梨樹下的身影,也被我拍成了景,彷彿一少年站在花樹下。「站在樹下的你,在想些甚麼呢?」「想妳怎麼不拍快點啊。」哎,竟是一點都不浪漫的啊。 

  如果有一天,金門島漫山遍野開滿豆梨花,會是怎樣一番情景?花開暨花落,脂白與嫣紅,詩人的妻,正逐步落實著詩人未完成的夢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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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林靈 2016-04-19 

 那是一個綿綿的落雨天,待雨稍歇,陳校長戴頂帽子,拄一把傘,領我們走往學校後山,探看他一手打造的快樂農場。「我們家以前是種田的,我退休以後也要種田。」避泥濘濕地,踏石階,校長伸手摘下幾片槭樹豔紅的葉,向我們解釋起槭樹與楓樹的差別。  

 彼時的後山本是廢棄的營區,雜草蔓生,幾棟營舍荒棄頹圮,看來晦暗陰森,「小朋友都不敢進去,」陳校長說,經過一番整頓與整建,整了地,理了幾塊田,開始植種蔬果與樹木花卉。  

 現在的後山滿漾大片的綠與翠,鮮蔬豐美、果實纍纍。一日,陳校長甚至驚喜地發現,一叢叢茂密的一條根自發地長,「這是在地的藥用植物,經由這樣的接觸與學習,也讓小朋友多加認識在地物種。」  

 褪色的迷彩碉堡張著大網,百香果爬藤攀延蔓成綠色大帳,成熟時逸散的果香,引來松鼠大快朵頤,幾乎把百香果都給吃光。由於利用落葉堆肥,再加上施用有機肥,肥沃的土壤培育出豐碩的果,菜園邊,幾株木瓜樹每逢盛產時節,產量豐足到--校園裡的每個小朋友每人可帶一顆沉甸甸的木瓜回家。  

 後山總共栽植了一百七十多種植物,其中包含多種金門原生植物,「這是海桐、小葉赤楠、火刺木(又名狀元紅)、山黃梔、黃槿、豆梨、桃金孃、烏臼、潺槁樹……」,就著植物的枝葉與種子,陳校長一一介紹與細數,「這幾年我一直種,種類也不斷增加,不僅減碳,對生態、對整體環境都有益。」在耳濡目染下,小朋友回家後,也能與父母分享在校園中觀賞、接觸暨學習的心得。  

 「石斑木還沒有開,要不,它開花可漂亮的。」「去年有一棵木瓜,結實纍纍,但因為颱風天,被吹倒了,很可惜……。」學校後山的栽植面積逾兩公頃,陳校長更推動一年一樹活動,每年陪著小朋友在後山種下一棵屬於自己的樹。將來畢業後,學童再次返回校園,尋看自己當年栽下的那幾棵樹,到底會是發長成甚麼模樣?  

 紫紅色的豔紫荊恣意的綻,多彩的矮牽牛繽紛的開,「我這邊還種了一些香茅草、洛神花,現在冰箱裡還有。加在綠茶裡,很多人還以為這裡頭到底加了甚麼?」手中的熱茶逸著清新的香,氤氳裡,陳校長還說著、說著,彷彿幾乎就能見到,對於學童,或對於植物,他一貫以愛澆灌、細心照料與用心陪伴的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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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林靈 2016-02-29 

 結縭一甲子的坤火阿公和玉敏阿嬤,就住在一落四櫸頭的閩南古厝;我造訪的那日午後,他們就著一桌清簡的漁村菜飯,正在午餐。  

 從島的最西邊出發,驅車約莫半小時,即可抵達東南角的料羅灣,那是詩人楊牧曾詠讚的極美灣岸,也是坤火阿公和玉敏阿嬤住居了大半輩子的所在。  

 年逾八旬的坤火阿公,是豪哥的外公。坤火阿公十餘歲起開始捕魚,他久經海水浸潤的指節,比常人粗寬;變形的十指,滿是脫皮龜裂。年事已高的坤火阿公,日日天未亮即起,冒著十度出頭的低溫凌晨,趁著退潮時分,前往岸邊的定置網拾收漁獲。而在長長白日,則與玉敏阿嬤相偕忙著田裡的農活。  

 近日,聽豪哥說起,坤火阿公前些日子飛抵台北檢查身體,發現胃部長了惡性腫瘤,正陸續做其他相關檢查,以確認病情並安排時間開刀與化療。坤火阿公和玉敏阿嬤難得分隔兩地數日,玉敏阿嬤對坤火阿公忒是思念,直率坦白且毫不羞赧忸怩的表達方式,完全迥異於他們那一代。  

 「阿嬤說很想他,天天說要到台灣去看他。」豪哥轉述,玉敏阿嬤藉由孫女兒的Line,與台北連線,才能和電話那頭的坤火阿公簡單說上幾句話。坤火阿公則委請醫生趕快開刀,他可還要回家抓魚、種芋頭;醫生允諾,且保證會盡快處理好。  

 為免讓玉敏阿嬤台金兩地奔波,「我很快就會回去了。」坤火阿公這麼說。     

 那些長時共同生活的積累,那些日夜相依相處的生活,無須再用其他字彙形容言說的、幾乎就要飽脹滿溢的甚麼,通通囊括在坤火阿公的這句話裡頭。  

 豪哥說,其實坤火阿公與玉敏阿嬤倆人常鬥嘴,鬥陣的日子也許稱不上甜蜜、也不算上溫柔。但就這些、或那些,看不見的溫柔,也好溫柔。  

 我還清楚記得,坤火阿公一身清癯,精神奕奕,伸出粗而關節變形的十指,一邊比劃,一邊向著我娓娓述說;玉敏阿嬤端著碗,倆人對坐,時有拌嘴。滿是歲月刻痕的古厝裡,間有電視音聲流洩。  

 午後的風吹來,把微微鹹腥的海潮之味也帶來,陽光把天井曬得很暖。飯後,玉敏阿嬤領著我,走到牆邊仔細端詳一張看來有些年歲的照片,照片經過護貝,顏色依舊斑斕鮮豔,「是坤火阿公耶!」。  

 玉敏阿嬤看著牽手,遂笑了,少女一樣的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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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逢年底,我們都會回顧這一年,《幼獅文藝》與華副聯合策劃「2015字說臺灣」專題,透過作家以一個「字」,詮釋過去一年的台灣,不論作家寫出哪一個「字」,你我或許心有戚戚焉,或者不表認同,但這都是我們走過的痕跡……。華副限於篇幅,擇部分刊出,完整專題請看《幼獅文藝》12月號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--編按 

   2015-11-17 換 ■林靈 

 一年最末,細細翻揀從頭,三百多個日子,該以哪一字總結?

 回顧2015年,臺北市更換了一個非典型的另類市長,不僅是媒體寵兒、話題焦點,甚至創造出一股旋風,成為獨有現象。農曆年前,一架由臺北飛往金門的客機,在起飛後不久即墜毀於基隆河,造成四十三人死亡,殞落的一條條生命,換來親友的痛覺哀戚。

 年至中旬,八仙樂園派對粉塵爆炸,一晚熊熊焰火,換來近五百人的慘烈傷痛,而復健路仍漫漫。九月,知名品牌烏醋,疑以過期的不良品,偷天換日,重新製成新品販售。時序入秋,一名孕婦疑為讓懷裡的嬰孩取得美國籍,隱藏懷孕事實搭機,未料在機上產子,換來罵名。選前三個月,執政黨一舉換掉唯一登記參選且通過初選的總統候選人,引發關注與爭議。

 日曆一頁換過一頁,日子一天天更迭。電視屏幕上的主播一式甜美,頻道一台切換一台,一則接續一則播報,時時發生、頻頻爆料,彷彿社會很亂、人心很黑、凡事很假,再沒有甚麼值得信任、值得愛、值得永恆。

 用以通勤的渡輪或歲修或故障,我從這船換乘那船,擇一空位坐下,打開紙媒,驚悚標題、腥羶內文,被片面解讀的、不知還能否稱為事實的事件,心底震撼於原來每則事件都能以如此誇張手法重製,甚或繪圖再現。

 從這島換到那島,生活地域的相異,人與人之間的距離,我花費數月時間,重新開始適應。過往時日一幕幕畫像般定格或流轉,爭吵、嘲諷、哭鬧、歡聚、水漫、火燒、死傷……;我開始發覺眼尾爬上皺紋、髮絲冒了白。

 而我還在,你也還在。回望2015年,舊的將去,新的未來;但我們知道,不管日子再怎麼更迭替換,未來,肯定會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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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Nov 03 Tue 2015 17:50
  • 有光

■林靈 2015-11-03 

 「訂個期限吧,或者,等等去買威力彩。」那是威力彩頭彩上看23.5億的那一期,透過臉書訊息欄,我和R吐著苦水,他遂悠悠傳來這訊息。  

 一早,是因為照著鏡子,突然發現頭髮分線之處,雜亂冒了多根白髮,看得我倏地心驚;也才發現,接下目前這份工作後,有多久時間沒有好好關照與觀照自己。  

 「妳真的要放開心一點啦,白髮是焦慮與不開心的警訊。妳這麼年輕,白髮來得太早。」R的關心,總是透過一則則訊息傳遞,綿綿密密。「放個假啦,妳太勞心,然後又不開心。」  

 另一日,則是我在臉書提問,有關農曆七月夜間,是否確有不能在屋外洗曬衣物的習俗?R回應,有關農曆七月的諸多禁忌,研判主要是因為天氣炎熱,各類蟲蛭活躍,外加古早時候,洗衣、曬衣不在室內,都在屋外,再加上沒有脫水機,洗衣之後,就得馬上上架曬著。  

 「因此我想吶,農曆七月夜間不曬衣服的禁忌,當年也可能是因為一種體諒、一種疼惜;想像一下婦道、幼女,夜間在外浣衣,不僅蚊蟲多,甚至有蛇出沒,諸多危險,因此,就勸誡七月夜晚不曬衣,不曬衣也就不用洗衣。現今都是洗衣機,如果曬衣處不會被蚊子咬,那就曬下無妨。」R之於我,一向妥貼仔細、和氣溫藹。  

 R太理解我所有將說未說的,也理解我到底不是個柔軟到怎麼捏怎麼成型的人;「其實所有的,都不容易;讓自己好過一點,放過自己吧。」總是藉由幾句熨貼的話,遞來加油打氣,用以安撫我或浮躁或沮喪的情緒;或教我在衝突緊繃臨界之點,要笑著轉移話題,不要爭執、不要嘶吼,不再耗費心思討論根深柢固難以轉圜的無解習題。  

 「這裡的陽光與空氣的味道,不知為什麼,讓我想起,那個下午,妳在家,我給妳電話,妳說妳在陽台,我給妳說了一個故事……。沒事,就是這樣想起來而已。」也常常是這樣,透過訊息欄,R送來一朵初綻未綻或盛放的花,夾帶輕輕淺淺的一兩句話,沒有再多,卻彷彿浮有暗香。  

 只是啊,不免想念起彼時,那些趁著悠哉空檔,一趟趟放鬆出遊的紓壓行旅;我也想念彼時,透過R相機的觀景窗,清楚截下自己柔和有光的那個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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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Sep 30 Wed 2015 23:31
  • 按摩

 ■林靈 2015-09-29 

 是經由網友推介,我才找上這家位於永和的視障按摩會館,該會館還曾榮獲新北市政府優良按摩店評鑑。按圖索驥到達地點,尋見透明的玻璃外牆上寫著項目與價位,店內幾位師傅坐著,靜候顧客上門。 

 右腳腳踝結了圈紅線的師傅,動作利索的領我上樓。擇了張按摩床躺下,師傅以一雙暖熱的手,在我發痠發疼的身體施展魔法。「累很久了吼?全身都很僵硬。」師傅教我,痠痛的時候就吐長長的氣,其他時候就吸氣。師傅有時與我簡短的談,更多時候是衷心地提醒,「不要再翹腳了,妳的髖骨……。」「坐姿都不正吼,整個都歪了……。」師傅的那些話和那雙手,都像一只綿綿的熨斗,熨乾我內裡的濕冷與隱隱不明的創口。 

 有時真痛到骨子裡,我忍不住悶哼或抽氣,「還行嗎?力道可以嗎?」師傅肯定聽聞我的粗氣,感受到我肌肉不由自主地繃緊。「痠痛妳就會憋氣,這樣很難按下去。」所以師傅才不斷地說,放輕鬆、放輕鬆,放心的把自己交給我。痠啊,我感受到痠了到底就會是痛。純然的痛。身體會抗議的痛。我想說痛啊停啊小力些或別再繼續了吧,但我始終沒有。我想到清理,我正被清理。 

 從頸肩手背腰臀腿……,使著巧勁,師傅以他那雙暖熱的手,慢慢紓解我淤了一身的鬱結、僵硬與痠痛。那雙手打開我的身體,解開那些鬱積,我覺得自己化成了無骨狀態,週邊是柔軟水波;但那些痠啊痛的,馬上就會拉我回到現實人間。翻轉過身的時候,我看著師傅的眼,師傅的視線像在空間裡穿透,而終點是我想像不出的遙遠。電子女聲規律報時,提醒所剩時間,一個小時的長度在揉捏按壓中,彷彿被壓縮得既薄且扁。 

 「妳也不是台北人吧?」知曉我正搬家,師傅說起自己出身南部,隻身前往台北工作,租屋處離按摩會館不遠。起身後,腰背不再那麼痠痛了,轉動脖頸發出輕微的喀喀聲。我覺得自己像是全身關節能夠靈活轉動的木偶,供繪畫素描用的那種。在門口的休息區坐了會兒,喝了師傅遞來的溫水,我掏出紙鈔,「要找錢嗎?」我根本忘了師傅的眼睛到底是不便利的。 

 「有問題可以再過來找我,我休禮拜三。」師傅從身上揹著的軍綠小包裡,掏了張名片給我。來自南部的師傅,湧著南部陽光般的溫暖,原來,有著溫柔療癒魔力般的師傅,名喚豐南。我暗自許諾,下回,我還會再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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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■林靈 2015-05-07 

 一日,從臉書訊息欄裡冒了出來, 一朵綻著明亮的黃,看來朝氣滿滿的花,還附上R傳來的幾句話──「其實也沒有什麼能安撫妳的話,那些路我真切走過。情緒不波動是不可能的,安撫效果也有限。知道妳忙,隔著海看著,只是聽不到聲音。加油,並且保重身體,這是我唯一的希望,還有,從沒少過的祝福。」R如此寫下。 

 三、四月間,因為工作關係,在短期內密集且近距離的接觸了墳塚、海難、火燒傷亡等諸多場所與意外,情緒絲毫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;甚至,我還讓母親領著我,到廟裡走了一遭,燒香拜拜、求取平安符,祈請菩薩神明保平安。 

 然後,R的訊息就這麼傳來,「休息一天,好好睡個覺吧。」一句句輕淺,卻飽含著濃濃關懷。儘管隔著海,也立即能夠感受得到語氣裡的溫暖。那一朵看似薔薇屬的花,上網查了查,才發現它寓意著幸運,同時有著祝福的意涵。 

 後來,幾次屢屢再遇沮喪低潮,或狗屁倒灶,都會想起在陽光拂照下,綻得豔黃的那朵盛放的花,以及R隔海送上的那一句──「我只是覺得,也許妳會需要一朵花。」讓當下再糟、再低落的心情,都能得以撫慰與轉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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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Feb 17 Tue 2015 19:18
  • 祭祖

文、攝影/林靈

2015-02-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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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就是因為親眼見證了,才愈發懷疑自己到底是不往回走進了時間河裡? 

 廳堂掛滿了落款於明、清年間,或進士、或文魁牌匾的宗祠裡,處處嗅得到歲月刻鑿的痕跡。位處拜殿正中央的主桌上,次序整齊地擺放著紅大龜、白大龜、蹄膀、魚、鴨、荖花、糕仔、甘蔗屏、橘子等豐盛供品,無一不顯示著宗親們的殷殷孝思與濃重心意。 

 數位長老身著長袍馬褂,頭戴碗帽,神情肅穆虔敬,依循古禮,向著列位祖先行稽首之禮。稽首,為古代漢族跪拜禮,是九拜中最隆重的禮儀。《五禮通考‧吉禮‧宗廟制度》:「稽之為言久也,拜頭至地,其留甚久,此拜之最重者也。」七位年高德劭的長老們,在紅磚地板上,就著草蓆與紅毛毯,一字排開,雙膝跪地,並拱手至地,頭也至地,嚴謹的遵行稽首禮。年歲已高的長老們並以酒澆地,將獻酒灑在金紙上請祖先品嚐,酹酒表示祭奠。待禮畢後,一個個顫巍巍的,或互相扶持的緩緩起身。 

 大鼓吹陣頭奏著大樂,嗩吶、大鼓及禮炮響徹宗祠殿堂。除了位處拜殿正中央的主桌外,兩側次殿亦各有供桌,負責的「頭家」或斟酒、或添飯、或轉盤、或倒茶,無一不依循司儀的號令動作,絲毫不得有半點馬虎。整個祭典次序進行,有條不紊,深富閩南古風。 

 在那場祭祀中,宗親們年幼老少難得齊聚一堂。正在燃燒的紙錢焰火熊熊熾熱,映得宗親們一張張質樸黎黑的臉龐紅燙。這天,舒暖的陽光勻勻的灑進宗祠的天井裡來,偶有涼風徐徐吹來,隨著裊裊白煙上升至天的,想必囊括與匯聚了宗親們慎終追遠、緬懷祖德的滿滿虔敬,以及隨著時間遞嬗卻未曾消逝的百年傳承與累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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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與老照片過年>雜貨店的女兒 ■林靈

2015-01-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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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「水靈妹,老實講,看妳成長,我很歡喜啊!真的很高興啦!妳那時應該才唸小學而已吧,現在長這麼大了……。」排副那張經歲月刻劃出皺摺的臉,滿是笑意的向著我,還一手比劃著昔時我不過丁點的身高。  

 這一群二十餘個已逾不惑的男人,有的頭髮冒了白,有的小腹微凸、身形走向中廣,或攜家帶眷的,共同從台灣各地前來參與此次榮譽團結弟兄會。一個個身穿繡有盾牌臂章與部隊番號的黑色POLO衫,互相抖擻著招呼。這一次,我也有幸受邀參與其中。  

 二十年前,這群黑衫人都服役於金防部烈嶼師后宅旅部連,那是一個位於離島中的離島,身處前線中的前線的地方。而我們家的水靈雜貨店,位址就恰恰在於后宅旅部連旁;我的童年生活,自然是密集地堆砌起滿滿和草綠服軍人相關的種種印象。  

 陸續走進聚會餐廳的黑衫人,有的對我投以或不解、或疑惑的目光。「這誰?」這樣的疑問句一丟出,立即有了回應,「她來這麼久你都不知道?她是18XX梯的啊。」馬上有人噴笑並解圍,「她是水靈妹啦!水靈妹,水靈雜貨店的女兒。」所以終於恍然而能夠理解,「那時候她很小啦!有沒有十歲啊?大概國小二、三年級吧?我記得她們家門口有電話,我都去她們家吃炒泡麵、泡麵加蛋……。」  

 「根本想像不到她長那麼大了吼!水靈妹,趕快把妳小時候那張照片翻出來,貼在臉書上……。」藉由臉書上的搜尋功能,他們逐一聯繫上彼時共同於旅部連服役的長官與同袍,我也因此和其中幾位有了訊息往來與聯繫。  

 「替我們向妳媽媽問好。那時候我們在金門當兵,就好像管訓;現在講候鳥是比較好聽,實際上根本是管訓,一個禮拜只有半天假……,但是,很高興能夠當這個兵。」年紀最長的排副,操著一口再草根不過的閩南語,語氣裡滿是懇切,情深意長且殷殷。  

 大夥兒彷彿墜入時間河裡,你一言我一語的追憶著草綠服往昔,關於民國七十九、八十年間的前線戰地,尚未解嚴前的軍旅生涯是如何難熬、如何嚴謹,也讓我從中親眼見證了堅不可摧的同袍情誼,甚至是歷經二十餘年的沖刷與洗禮,都未曾減損與褪去。  

 「有一年,我們抽中體能戰技,那年真的滿慘的。有人跑步跑到腳斷掉,總共有好幾個人受傷,被後送來台灣,但他們自己想辦法出院,又偷偷跑回金門,回烈嶼說要參加比賽…….。那時真的被操得很慘,就是為了榮譽而已……。」榮譽是軍人的五大信念之一,亦是軍人的第二生命,守氣節、重榮譽的軍人武德,在此顯露無疑。  

 談及查哨時連絡官的機車與不近人情,想起夜行軍時用以飽胃暖心的民家點心,以及衛哨失職在視同敵前作戰的當年該當判死刑……,一一細數服役時的過往印記,一件件細細瑣瑣如同閃閃發亮的碎玻璃,都是眼前這一群黑衫人們難以忘懷、歷歷如新的曾經。 

 「人生啊,有很多變化。」排副的語氣裡帶有多少喟慨,「當兵那段時間,真的很難忘啊,很高興今天大家還有緣鬥陣在一起。水靈妹啊,說真的,我到金門,最要感謝的就是妳媽,妳媽炒的那個小菜,花枝啊、蝦子啦……,真的很好吃。還有營區裡的那個阿桑──阿桑對我非常好,過年的時候,她還送我一頭豬,我還記得是頭白豬,我拿刺刀殺,刀都還沒下去豬就死了,被嚇死的……。」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金馬獎、離島兵,正是我眼前不住跌入回憶裡且心心念念著金門的這一群。  

 直到解嚴二十多年後的現在,每逢年節仍是軍民齊聚、共同歡慶,一往如既──駐軍的勁歌熱舞、自彈自唱與抖擻煥發的砲操表演,穿插著住民的土風舞蹈與傳統民俗藝陣,部隊的空氣槍射擊、打水球遊戲,搭佐著島民的烤香腸與手搖飲料攤位。我還記得,在更早更早以前,年節時的駐軍舞龍舞獅遊藝隊,會由一手執扇、一邊逗戲武獅的大頭佛領著,逐戶到民家來拜年;也有附近駐軍會在我們家狗兒大白的胖脖子上,以紅繩繫上捲成細細捲筒狀的紅包袋,讓大白也討個喜慶吉祥。  

 「你要把當兵時的故事,從頭到尾的好好說給水靈妹聽。」大夥兒聚坐一起,在杯觥之際,在人聲之間,那一副副面容重複再重複得如此懇切。而我聽著聽著,得每每停頓下,緩緩自己不斷衝上眼眶與鼻尖的那些──幾乎難以壓抑的感動與溫熱。同時,我們也約定好了的,在明年的春天,我,和早已收攤閉店的水靈雜貨店,都會在后宅旅部連等著──等候著這一大群黑衫候鳥回來的。 

     (<與老照片過年>全系列請看《幼獅文藝》2月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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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日日是好日>嚴冬裡的暖意 ■林靈

《2014/12/29》
 據說,昨晚只有 4度,今日氣溫最暖也不過 11度。 
 起床後,得把發熱衣、高領衫、羽絨衣、暖暖包等次序裹上身才足以抵禦這樣的冷天氣;在島上的嚴寒裡,確實是得把自己裝扮成熊一樣毛茸才覺得暖。 
 一早,前往搭乘渡輪的途中,遇見身著迷彩服與螢光背心的守備大隊安管人員,緊握著身邊耄耋老者的手,緩緩與我擦肩。 
 老人左手拄杖,從頭到腳穿得一身黑,陽光映上他那張滿佈皺紋的臉;戴著黑色毛織手套的右手,穩妥的被握在年輕的足以當他孫兒的安管人員手裡;安管人員還騰出另隻手來,替老人提著渡海買回的什貨用品。 
 忍不住,目光追隨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,好半晌。 
 明明風是凍的,拂面而來的空氣也忒冰涼,心裡眼底卻有一絲絲暖意徐徐湧上。我看著他們逐漸走遠了,而,日光明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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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、攝影∕林靈

《2014/11/27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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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「要不是妳人在現場,我恐怕早就已經哭了。」那天,友人W那句未說完的話,全貌應該是這樣。

 秋裡和暖的光,穿過老榕枝葉,落在聖母像上。退伍逾十五年的W,這一回,已是第四十次返金了啊。每年,也都像這樣,為故舊、為懷念的所在,送上一束燦然馨香。在羅寶田神父紀念園區裡,W取了兩塊紅磚為底,倚著聖母像基座,把一早特別訂購的鮮花置放立挺;有風吹來,隱隱透出幽香。「接下來,我要用我的方式了喔。」在原為天主教堂的遺址處,W對著聖母像,先是靜默合掌,而後雙手抱拳交握,最後行使軍禮,這幾個動作自然流暢,演練過數百次一樣。

 接下來的路程裡,踩在花崗岩與紅土交織的泥路上,撥開枯黃的秋瑟蔓草,映入眼簾的樹影映在山坳裡的鐵鋁門板,這一處W心心念念的廢棄營區,只有木麻黃的撼搖與風的呼嘯。這同時也是一個被時間遺忘、也被人群遺忘的地方。只有W帶來的那一束好花靜躺。「妳還記得該怎麼敬禮吧?手肘打直,就把手勢放在妳鏡框的這地方。」W悉心提醒,在「稍息、立正、敬禮、禮畢!」的行禮口令後,我們向著荒棄斑駁的營區門口,深深鞠躬。

 而後,在回程途中,淨是一片長而緩的沉沉靜默。「還是有流點淚,還好沒有被妳看到我擦眼淚的樣子……。」一年返金兩次的W,在一日的最末,在我們分開後,傳了這樣一段訊息給我。我想,金門之所以為金門,是因為金門,擁有像W這樣的眾多軍友們──重情義、念故舊,年年返金,年年回來探望這些被掩沒在荒煙漫草中的老朋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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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日日是好日>家有綠手指 ■林靈

《2014/11/03》

 近日,母親開始著迷於盆栽種植。 

 先是囑我在回家路上務必記得替她買盆、買石、買土,再加上使用智慧型手機後,母親與同好一齊加入種子盆栽臉書社團,這下更是有增無減的深深沉迷在其中。  

 晨起,我還賴在床上不願醒,母親溫柔清亮的歌聲伴著 MP3裡播放的歌曲,間著鏟土、換盆的細瑣聲音,早已展開一日的作息。踅進後院裡,只見整理、分植、修剪得精神奕奕的盆栽們,一一次第排列,置放整齊。母親更是尋來破損缺角的杯碗瓢盆,一個個原以為再也無用的器具,通通搖身一變成為裝盛植栽的別緻容器。  

 偶有網友寄來飽滿鼓脹的牛皮信封,內裡以密封袋仔細裝妥著種類各異的各式種籽,母親總在欣喜的拆閱後,開始動手同時審慎思考到底該怎麼種植。也常常將每日運動、散步時拾撿回來的不知名種籽,拍照後發文至社團與網友們共享,討論到底如何栽植?種子該為何種何名?或該分送予誰以利寄送?  

 今早,出門前,母親端詳著發長得特別茂密的銀杏木,持著剪子,一剪剪動作利索,毫不遲疑。我知道,待下工回家後,客廳桌上或電視櫃旁,將會擺上母親新植的翠綠芽苗,抑或經母親巧手善妥修剪而煥然的新生樣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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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妳手上這條鍊子是純金的嗎?金鑠鑠的,金水呢!」常去光顧的那家早餐店阿姨,有天端詳了很久,終於開口。

  「不是呢,這條是K金的。」

  「K金欸嘛好,卡免驚無去。」

  這是我手上戴的這條鍊子,第一次被問起。 

  第二次,引起一位初初見面的女性朋友的好奇。

  「冒昧請問,妳新婚嗎?」

  「因為看妳手上那條鍊子,有囍、有福,還刻龍畫鳳的……。」

  「不是耶,呵。」

  「這鍊子是我阿嬤傳給我媽,我媽又把它交給我的。應該,能算得上是傳家寶吧。」 

  這手鍊繫在我右腕上有多久了?從戴上的第一天起就再沒取下過。雖然媽媽老語帶要脅地說:「戴著一條金鑠鑠的手鍊在街上走,小心歹徒剁手!」 

  這可是我和阿嬤唯一的聯繫了。

  我阿嬤,出生於民國一年。

  阿嬤本是一個靠海村莊的女兒。羅厝村,那是一個村民以羅姓為主的單姓村。荳蔻之後,阿嬤從靠海的小漁村嫁到山坳裡的小山村。 

  「島地斥鹵而瘠,田不足耕,近海者耕而兼漁。水田稀少,所耕者皆堯角山園,栽種雜糧、番薯、落花生、豆,且常苦旱歉登。」──金門縣志。

  所以,原本擁有九個孩子的阿嬤,最後,只保住了四個。

  民國二十六年,日軍鐵騎攻陷金門島;而後,開始強迫島民擴大鴉片種植面積,竟整整佔去金門農地的五分之一。島民多因種植鴉片而染上毒癮。我依稀記得阿嬤說,阿公當時,也是。 

  直至民國四十三年,阿嬤生下年紀最小的稚女,也就是我的母親。所以媽媽和大舅舅的年紀相差了二十四歲,足足兩輪有餘。

  「媽~所以阿嬤以前靠什麼維生?」

  「我怎麼知道?!不就家庭主婦嗎?」

  「等我有記憶,開始養家時,阿嬤,已經老了……。」

  「那阿公勒?」

  「阿公?我三歲時,阿公,就已經往生了……。」

  從手機那頭傳來的聲音裡,我辨別不出到底是怨懟多一點?還是悲傷多一些?  

  「那我手上這條鍊子到底怎麼來的?」

  「啊就落番金啊!阿嬤去南洋時帶回來的。」

  「是阿嬤自己買的嗎?」

  「好像是舅公他們送給阿嬤的。」

  「那阿嬤怎麼沒有跟著去落番?」

  「落番,也不是每一個人都過得好啊……。」 

  金門受風沙之苦,土地貧瘠,謀生不易,早年,青年紛紛離鄉背井遠赴南洋謀生發展,這,就是落番。落番幾乎等同於早年金門人不得不的共有宿命。而,選擇離開,跨出海洋面對的正是一道道──生死關。 

  「媽~那些落番的舅公呢?有回來起大厝嗎?」

  「舅公喔,早都死了。能活著回來,就不錯了。」 

  遠離浯鄉落番的人們,流傳著這麼一句:「六亡、三在、一回頭」的諺語。這「六亡、三在、一回頭」說的是──遠赴南洋謀生的金門人,平均每十人之中有就有六人客死異鄉,一人調轉回頭,真正能在南洋落地生根的不過三人。但上了岸的人也並不代表著就此功成名就,真正能夠衣錦返回浯鄉的,又能有幾人?  

  阿嬤從來也沒提過她曾到南洋過。 

  阿嬤只說,在阿公死前,她夢見了好大一條蟒蛇,就吐著鮮紅的蛇信,盤踞在即將收成的鴉片田裡。阿嬤還說,她一開始其實不喜歡爸爸,每次只要爸爸到店裡來找媽媽,削著甘蔗的阿嬤,可是會惡狠狠的怒甩甘蔗刀,讓甘蔗刀落在水泥地上發出刺耳聲響,作為她不悅的顯現。 

  我讓阿嬤養了十五年。阿嬤陪我睡了十五年。阿嬤跟我說了好多好多。也有好多好多都還沒來得及跟我說。 

  我清楚記得阿嬤房裡的窗台邊就擱著一個小石缽。把家裡自種的紅土花生煮熟曬乾以後,丟進石缽裡頭,再加把黃砂糖,拿起石杵緩緩細細的磨,把糖和花生都磨成柔柔香香的碎末。撮起來就直接吃了。那是毫不費力的就融在口中,化為舌尖上的一抹甜。

  或是在睡前,我老要阿嬤講故事給我。有時是一段俗俚語,有時是阿嬤的生活印記,更多時候是我們一天裡共同生活的總結。天冷,我總愛把涼透的的腳丫熨在阿嬤溫暖的腿肚間,阿嬤總會叨唸著:「死查某鬼仔~~」然後,還是用暖活的腿肚包覆著我,直到我們都一樣暖和。

  阿嬤總會牽著我的手,帶我去鄰村逛街買衣、買鞋或洗頭。從拖鞋、皮鞋、運動鞋到涼鞋,不是紅色即是粉紅色,襪子還非得買那種鑲著蕾絲花邊的不可。更多時候,阿嬤是帶我到美髮院裡,讓洗髮阿姨替我編兩條烏黑發亮的長辮子,修個瀏海,或給燙成捲Q捲Q的爆炸黑人頭。 

  「林靈,妳阿嬤,妳阿嬤來看妳了啦~~」還有些時候,在沙堆,在鞦韆,在操場,同學遠遠地看到阿嬤走來,就吼我。阿嬤老愛在逛街回程,順道走到學校裡來探看我。然後偷偷塞個幾塊錢給我,外加幾顆有著漂亮外包裝的糖果。 

  可是,阿嬤最後,最後,甚至是徹徹底底地忘了我。 

  我一直在想,如果,如果我沒有搬離阿嬤,阿嬤是不是就不會忘了回家的路?當然也就不會忘了每天睡在她身邊,不時跟她頂嘴還聒噪吵鬧的我?我也忍不住想,手腕上這條鍊子,是阿嬤清醒前交給媽媽的?還是在把我們全都給忘了以後? 

  有時,會清楚冒出阿嬤教我的那一句:「勾勾咕,擔籃仔賣火灰~」──儘管一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明白這一句俗俚語的含意,但卻深深、深深地烙在腦海裏。從未曾抹去。就像我永遠也不會把阿嬤給忘記。 

  阿嬤,妳給媽媽的那條落番金,現在,是我的了。媽媽把它交給我。媽媽千叮囑萬交代的,要我可千萬不能搞丟。所以,落番金現在跟我在一起,妥妥當當、安安穩穩地。 

  這樣,就好像我們從不曾分開過。阿嬤,妳講,按呢對否?

作者/林靈

   原文刊載於《中華日報》中華副刊/102年9月15日

《幼獅文藝》10月專題/禮物,與中華日報聯合製作刊登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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