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分類:時光露穗-浯島紅高粱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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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收納在木質櫥櫃中的細身玻璃瓶裡,盛著澄澈清亮的透明酒液,飽含濕潤與香氣的醇厚不羈,隱約漾出濃郁醉人的撲鼻。

  這晶瑩透亮的酒液,清香純正,入口綿、落口甜,飲後餘香,甚至還有著「天使的眼淚」之稱呢。大家可都這樣說,只是我從來也都喝不懂。這酒明明就嗆口辛辣又濃烈如灼的難以入喉。而小小的一口杯只要斟上三杯,就已經達到我所能承受關於酒精的極限,再喝,源自胃底的抗拒就翻攪著湧上了喉頭。

  「你們金門人是不是都很會喝酒?」、「你們從襁褓時喝的就是牛奶摻高粱酒?」、「還是你們從小就在高粱酒裡泅泳?」諸如此類是每每認識新朋友時必定會遇上的疑問句,而每當我回以酒量極差時,總被投以質疑與壓根不相信的眼神,外加一句:「少唬我了!怎麼可能!」

  哎,真的,就算是百分之百純天然釀造的金門人,也極有機會是恰巧缺乏海量基因的可能。

  「多希望明天一睜開眼,我就能見到你。」本就不帶期待,或其他任何情緒,我在部落格鍵下這麼一段字句。那時,我與男孩分隔海峽兩地,才初出二十餘歲的年紀。

  「我在碼頭。」隔天一早回覆我的,是男孩燦然的笑容,與簡簡單單的一只行李。

  我們就坐在綠頂白身的老舊候車亭,看著一輛輛汽車經過並壓碾了紅褐色的碎高粱榖粒,空氣裡傳來陣陣發酵過後的蒸騰熱氣。整個下午,我們就坐在那裡,一人塞著一只耳機,分享著MP3裡一首接續一首循環播放的歌曲。在封閉的小鄉村裡,村婦是幾次來回踅過我們眼前,同時帶有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。

  男孩留在我們家吃了頓晚飯,席間還開了瓶高粱,長輩與男孩一杯杯對飲。

  「一點點就好!」每每筵席聚會間,我都只能略沾唇,然後在皺了眉、癟了嘴之後得立刻喝上好大一口水,非得這樣才能沖掉那股辛辣嗆喉的濃重酒精氣味。所以,這麼勁醇厚重的濃冽,到底怎麼能稱得上是「天使的眼淚」?

  而後,在飯後、在睡前,一場長長的、曉以大義的諄諄教誨及耳提面命,讓然後沒有然後。全都是因為──我們還不懂得辨認愛情,我們畢竟還是太年輕。

  未喝完的酒瓶還立在桌上,殘羹剩菜都還沒收拾好。我坐在長板凳一頭,眼淚止不住撲簌簌直流。眼底還清楚映現著男孩暖煦的笑,彷彿還迴盪在耳際的玻璃酒杯碰撞聲響,以及,牢牢吸附著味蕾的──透明辛辣的酒液味道。

  所以,到底是不是因為眼淚同樣也澄澈透明、質地純淨,如同淳厚醉人的酒液。只是,一直到後來,我才發現,竟不覺每每在天使的眼淚中記掛起那張明明看起來在笑的表情。

  而,我的男孩,卻早已成了別人的父親。

作者/林靈

原文刊載於遠景《時光露穗-浯島紅高粱》夢高粱/小說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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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早上,我人還在外頭。手機響了,是遠在金門的媽。

  「喂,媽,幹嘛?」

  「我跟妳說,我早上寄了一箱餅乾,寄快捷,晚上應該就會到。裡面是人家送的訂婚餅,反正家裡還很多,吃不完…… 

  結束一天的行程,才剛踏進租屋處,電鈴就響了。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下樓,在落雨的晚上收到了郵局的三號便利箱。一收到就迫不急待地拿剪刀拆開,所有餅乾堆疊整齊,把箱子給塞得一點縫隙都不剩。 

  箱子裡頭裝的是甜蘇打餅、鳳梨酥、甘藷餅、芝麻脆餅….甚至還包含了一包軍用野戰口糧。不久前我才在臉書上發文抱怨今年過年回家都沒吃到口糧,媽怎麼就寄來了?我猜啊,媽八成是暗地裡追蹤我的發文狀態,儘管她從不留言或按讚。 

  媽老是怕我們餓著,或總在我們特別嘴饞的時候,恰好寄來我們心心念念的家鄉味。媽從金門寄來的那些東西,其實台北也都買得到。後來我才發現,我學姐、我同學的媽媽們,都是這樣。我想,全金門的媽媽也許都和我媽一樣。 

  我突然想起媽有次甚至寄了一塊紅高粱年糕,就在放完年假大夥兒都回台北後。那年春節是我第一次親身體驗手作高粱年糕的過程,儘管沒有全程參與,在製作過程中還礙手礙腳的。 

  幾多斤滿滿深紅色細碎顆粒的高粱先得泡上兩天的水。待機器將其磨成漿後,用大而重的石頭壓著瀝乾,然後加上砂糖,以一比一的比例混合攪拌均勻,直至細緻無顆粒為止。 

  一腳桶淺淺紅褐色的高粱漿,就一碗碗、一盆盆的盛在鐵鋁製的容器中。然後放在灶上的蒸籠,先以大火滾開,再轉中火蒸兩個小時以上。在開始蒸了之後,需灑粗鹽祛邪,蒸完後還需靜置一夜。 

  初初蒸成的年糕有些軟,手指若偷偷地在年糕上一按,還會留下清楚的印痕。到底要等多久才能吃啊?我始終也搞不懂。總之在除夕前,家裡就會擺上好幾塊,棗紅色的,還泛著光澤的,看起來就軟Q軟Q的,極其誘人。 

  直接切片來吃,入口是微甜的Q與香;或沾裹上麵衣,用炸的,剛起鍋是軟黏如麥芽糖,一口咬下細細咀嚼可嚐得出高粱細末躲藏在裡頭;媽最新發明的吃法是──沾上一層薄薄蛋衣,不加一滴油的乾煎法,不只嚐得到蛋香、高粱香,還存有紅高粱年糕本有的Q甜。 

  我想起了紅高粱年糕,也想起了在金門家裡的餐桌上,一片片年糕才剛煎好,我和妹就伸手去取──「夭鬼死囝仔!也不怕燙到!」、「這麼愛吃怎麼嫁得出去!」媽穿著圍裙站在油鍋前笑罵我們的樣子清楚映現,我和妹一邊燙嘴,一邊呼呼呼地把手上熱燙的年糕快快咀嚼。 

  想著,忍不住就笑了,心底卻帶點酸的。我想,不管是紅高粱年糕,還是那一箱滿滿的訂婚餅,這裡頭是盛裝了多少媽對我們的殷殷掛念與濃濃愛意。等一下,等一下我就撥電話回家── 

  「媽,我現在突然好想吃紅高粱年糕噢!」 


作者/林靈

原文刊載於遠景《時光露穗-浯島紅高粱》夢高粱/散文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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