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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收納在木質櫥櫃中的細身玻璃瓶裡,盛著澄澈清亮的透明酒液,飽含濕潤與香氣的醇厚不羈,隱約漾出濃郁醉人的撲鼻。

  這晶瑩透亮的酒液,清香純正,入口綿、落口甜,飲後餘香,甚至還有著「天使的眼淚」之稱呢。大家可都這樣說,只是我從來也都喝不懂。這酒明明就嗆口辛辣又濃烈如灼的難以入喉。而小小的一口杯只要斟上三杯,就已經達到我所能承受關於酒精的極限,再喝,源自胃底的抗拒就翻攪著湧上了喉頭。

  「你們金門人是不是都很會喝酒?」、「你們從襁褓時喝的就是牛奶摻高粱酒?」、「還是你們從小就在高粱酒裡泅泳?」諸如此類是每每認識新朋友時必定會遇上的疑問句,而每當我回以酒量極差時,總被投以質疑與壓根不相信的眼神,外加一句:「少唬我了!怎麼可能!」

  哎,真的,就算是百分之百純天然釀造的金門人,也極有機會是恰巧缺乏海量基因的可能。

  「多希望明天一睜開眼,我就能見到你。」本就不帶期待,或其他任何情緒,我在部落格鍵下這麼一段字句。那時,我與男孩分隔海峽兩地,才初出二十餘歲的年紀。

  「我在碼頭。」隔天一早回覆我的,是男孩燦然的笑容,與簡簡單單的一只行李。

  我們就坐在綠頂白身的老舊候車亭,看著一輛輛汽車經過並壓碾了紅褐色的碎高粱榖粒,空氣裡傳來陣陣發酵過後的蒸騰熱氣。整個下午,我們就坐在那裡,一人塞著一只耳機,分享著MP3裡一首接續一首循環播放的歌曲。在封閉的小鄉村裡,村婦是幾次來回踅過我們眼前,同時帶有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。

  男孩留在我們家吃了頓晚飯,席間還開了瓶高粱,長輩與男孩一杯杯對飲。

  「一點點就好!」每每筵席聚會間,我都只能略沾唇,然後在皺了眉、癟了嘴之後得立刻喝上好大一口水,非得這樣才能沖掉那股辛辣嗆喉的濃重酒精氣味。所以,這麼勁醇厚重的濃冽,到底怎麼能稱得上是「天使的眼淚」?

  而後,在飯後、在睡前,一場長長的、曉以大義的諄諄教誨及耳提面命,讓然後沒有然後。全都是因為──我們還不懂得辨認愛情,我們畢竟還是太年輕。

  未喝完的酒瓶還立在桌上,殘羹剩菜都還沒收拾好。我坐在長板凳一頭,眼淚止不住撲簌簌直流。眼底還清楚映現著男孩暖煦的笑,彷彿還迴盪在耳際的玻璃酒杯碰撞聲響,以及,牢牢吸附著味蕾的──透明辛辣的酒液味道。

  所以,到底是不是因為眼淚同樣也澄澈透明、質地純淨,如同淳厚醉人的酒液。只是,一直到後來,我才發現,竟不覺每每在天使的眼淚中記掛起那張明明看起來在笑的表情。

  而,我的男孩,卻早已成了別人的父親。

作者/林靈

原文刊載於遠景《時光露穗-浯島紅高粱》夢高粱/小說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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