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林靈 2016-04-19 

 那是一個綿綿的落雨天,待雨稍歇,陳校長戴頂帽子,拄一把傘,領我們走往學校後山,探看他一手打造的快樂農場。「我們家以前是種田的,我退休以後也要種田。」避泥濘濕地,踏石階,校長伸手摘下幾片槭樹豔紅的葉,向我們解釋起槭樹與楓樹的差別。  

 彼時的後山本是廢棄的營區,雜草蔓生,幾棟營舍荒棄頹圮,看來晦暗陰森,「小朋友都不敢進去,」陳校長說,經過一番整頓與整建,整了地,理了幾塊田,開始植種蔬果與樹木花卉。  

 現在的後山滿漾大片的綠與翠,鮮蔬豐美、果實纍纍。一日,陳校長甚至驚喜地發現,一叢叢茂密的一條根自發地長,「這是在地的藥用植物,經由這樣的接觸與學習,也讓小朋友多加認識在地物種。」  

 褪色的迷彩碉堡張著大網,百香果爬藤攀延蔓成綠色大帳,成熟時逸散的果香,引來松鼠大快朵頤,幾乎把百香果都給吃光。由於利用落葉堆肥,再加上施用有機肥,肥沃的土壤培育出豐碩的果,菜園邊,幾株木瓜樹每逢盛產時節,產量豐足到--校園裡的每個小朋友每人可帶一顆沉甸甸的木瓜回家。  

 後山總共栽植了一百七十多種植物,其中包含多種金門原生植物,「這是海桐、小葉赤楠、火刺木(又名狀元紅)、山黃梔、黃槿、豆梨、桃金孃、烏臼、潺槁樹……」,就著植物的枝葉與種子,陳校長一一介紹與細數,「這幾年我一直種,種類也不斷增加,不僅減碳,對生態、對整體環境都有益。」在耳濡目染下,小朋友回家後,也能與父母分享在校園中觀賞、接觸暨學習的心得。  

 「石斑木還沒有開,要不,它開花可漂亮的。」「去年有一棵木瓜,結實纍纍,但因為颱風天,被吹倒了,很可惜……。」學校後山的栽植面積逾兩公頃,陳校長更推動一年一樹活動,每年陪著小朋友在後山種下一棵屬於自己的樹。將來畢業後,學童再次返回校園,尋看自己當年栽下的那幾棵樹,到底會是發長成甚麼模樣?  

 紫紅色的豔紫荊恣意的綻,多彩的矮牽牛繽紛的開,「我這邊還種了一些香茅草、洛神花,現在冰箱裡還有。加在綠茶裡,很多人還以為這裡頭到底加了甚麼?」手中的熱茶逸著清新的香,氤氳裡,陳校長還說著、說著,彷彿幾乎就能見到,對於學童,或對於植物,他一貫以愛澆灌、細心照料與用心陪伴的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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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/03/04

作者林靈  

 若瑾,是所謂的外省第三代。隨著民國38年國民黨來台,她那祖籍安徽的爺爺,隨著蔣中正赴台,新生活於焉開展。

 彼時,若瑾的爺爺是情報員,亦是國民黨的一份子,滿腔反共熱忱慷慨激昂,滿腹熱血愛國情操。但反攻大陸的計畫遲遲未能成行,若瑾的爺爺就此另娶了在台灣土生土長的奶奶。若瑾的爸爸是家中的么子,從小在「老芋仔」的綽號下長大;而若瑾的爸爸也如同若瑾的爺爺一般,娶了在地台灣女子成親,生下若瑾與其他子嗣。

 若瑾印象最深刻的,是小時爺爺老掛在嘴邊的「一年準備,兩年反攻,三年掃蕩,五年成功」,儘管這個反攻大陸的計畫從未實現。而在開放大陸探親後,若瑾的爺爺踏上返鄉旅程,回到中國尋找老家、探望還留在大陸的髮妻。若瑾說,一場戰爭改變了爺爺的一生,那種妻離子散、誓死反攻的決心,卻成了歷史課本上淡寫輕描的幾個字句。

 在逐漸老邁的情況下,若瑾的爺爺回大陸探親的機會越來越少,最後,他選擇在台灣終老。

 若瑾的爸爸從商,頻繁往來於兩岸與東南亞等地。若瑾的爸爸從小在眷村長大,在若瑾爺爺的嚴謹要求下,是以端正的坐姿、早睡早起、摺方塊棉被……等軍事教育化的方式來教育子女。爺爺慷慨激昂的回歸祖國之心,相較爸爸土生土長於台灣,而中國、台灣,哪裡才是家?若瑾覺得,說到底,其實,兩邊也都是家。

 如果有人問起,「妳是哪裡人?」若瑾說她會先稍思慮,而後回答:「我來自台灣。」在台灣出生、長大、就學與就業,若瑾說,儘管一代接續一代,與中國的距離日漸遙遠、與大陸的關係逐漸淺淡,但她絕對不會忘記,自己的爺爺來自安徽。

 日前,若瑾隨著爸媽前往中國,雖然沒有回到爺爺的安徽老家,卻跟大陸的親戚在福建聚餐會面。「對我而言,那是陌生的國度。」對於同桌共餐的親友沒有丁點熟識感,又或者這一生只見這一次面……,若瑾想了又想,但又不敢多想。

 若瑾說,近來因為工作關係,認識了很多陸配,有時聽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口音,若瑾覺得倒是多了一份親切感,她想著望著,就向著海的那一邊,「也許未來的某一天,能親自走訪爺爺的故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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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林靈 2016-02-29 

 結縭一甲子的坤火阿公和玉敏阿嬤,就住在一落四櫸頭的閩南古厝;我造訪的那日午後,他們就著一桌清簡的漁村菜飯,正在午餐。  

 從島的最西邊出發,驅車約莫半小時,即可抵達東南角的料羅灣,那是詩人楊牧曾詠讚的極美灣岸,也是坤火阿公和玉敏阿嬤住居了大半輩子的所在。  

 年逾八旬的坤火阿公,是豪哥的外公。坤火阿公十餘歲起開始捕魚,他久經海水浸潤的指節,比常人粗寬;變形的十指,滿是脫皮龜裂。年事已高的坤火阿公,日日天未亮即起,冒著十度出頭的低溫凌晨,趁著退潮時分,前往岸邊的定置網拾收漁獲。而在長長白日,則與玉敏阿嬤相偕忙著田裡的農活。  

 近日,聽豪哥說起,坤火阿公前些日子飛抵台北檢查身體,發現胃部長了惡性腫瘤,正陸續做其他相關檢查,以確認病情並安排時間開刀與化療。坤火阿公和玉敏阿嬤難得分隔兩地數日,玉敏阿嬤對坤火阿公忒是思念,直率坦白且毫不羞赧忸怩的表達方式,完全迥異於他們那一代。  

 「阿嬤說很想他,天天說要到台灣去看他。」豪哥轉述,玉敏阿嬤藉由孫女兒的Line,與台北連線,才能和電話那頭的坤火阿公簡單說上幾句話。坤火阿公則委請醫生趕快開刀,他可還要回家抓魚、種芋頭;醫生允諾,且保證會盡快處理好。  

 為免讓玉敏阿嬤台金兩地奔波,「我很快就會回去了。」坤火阿公這麼說。     

 那些長時共同生活的積累,那些日夜相依相處的生活,無須再用其他字彙形容言說的、幾乎就要飽脹滿溢的甚麼,通通囊括在坤火阿公的這句話裡頭。  

 豪哥說,其實坤火阿公與玉敏阿嬤倆人常鬥嘴,鬥陣的日子也許稱不上甜蜜、也不算上溫柔。但就這些、或那些,看不見的溫柔,也好溫柔。  

 我還清楚記得,坤火阿公一身清癯,精神奕奕,伸出粗而關節變形的十指,一邊比劃,一邊向著我娓娓述說;玉敏阿嬤端著碗,倆人對坐,時有拌嘴。滿是歲月刻痕的古厝裡,間有電視音聲流洩。  

 午後的風吹來,把微微鹹腥的海潮之味也帶來,陽光把天井曬得很暖。飯後,玉敏阿嬤領著我,走到牆邊仔細端詳一張看來有些年歲的照片,照片經過護貝,顏色依舊斑斕鮮豔,「是坤火阿公耶!」。  

 玉敏阿嬤看著牽手,遂笑了,少女一樣的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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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/02/21

作者林靈  

 天冷的一月,全島竟然漫起了霧。 

 一早,從台北預備搭機飛抵金門的路易斯,因大霧瀰漫,金門機場暫時關閉,他在松山機場無奈候機。延誤了一個多小時,班機終於起飛,抵達金門後,他遂搭乘計程車直達水頭商港,但小三通船班也因濃霧而停航。 

 霧鎖金門,路易斯進退兩難。得了空,他趁隙前往小吃店吃了碗湯麵。吃完麵的空檔,他在群組裡傳著訊息,「小金門船班正常行駛,有點衝動想要坐船回連上看看。」但一旁同行友人急著前往中國,路易斯按捺下自己心頭的念想,只能痴痴地望著小金門。相較於同行友人的焦急,路易斯倒覺得自己頗為幸運,能夠在金門多停留幾個小時。 

 「記得當兵時,有弟兄搭機返台,一早就離營,結果當天濃霧大作,晚上就歸營,老天爺真是作弄人。」「這樣,就稱為──搭機示範。」「我跟陳賢還遇過搭船示範,在料羅住了一夜才啟航返台……。」「那是退伍時吧,我也是。」路易斯把自己這一日遭遇貼上群組,幾個弟兄們一言一語的拼湊起了往昔。霧天,想來是個適合回憶的天氣。 

 四散各地的同袍,一字一句的在群組裡鍵進了他們共有的青春、他們共度的曾經。「返台前一晚,大家看到電話紀錄一定都很開心。」「以前晚點名時,政一官、行政官、保防官,還有電台的通信官,常常打電話到安官室,要連長叫我馬上到旅部,五分鐘不到的話……。」「唉,想一想真的好懷念。」  

 船還未來,霧仍未散,水頭商港候船室裡的人群擁擠如蟻。路易斯心想,待公出返台後,得再和大夥兒相約聚聚,以一杯杯五十八度的純釀高粱,在醺與微醺之際,計畫下一次的返金之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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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Jan 18 Mon 2016 13:42
  • 蝸居

2016/01/18

作者林靈  

 「早,內用還是外帶?」「有打電話嗎?」「這裡有菜單。」玻璃門一推開,在清脆風鈴響後,口罩下的男聲勤懇清亮,這是阿嘉迭聲的朝氣問候。一頂深色棒球帽、短T、深色工作褲,三十餘歲的阿嘉,招呼、煮食、送餐、接電話……,一整早未曾間斷手邊的忙活。

 

 來自嘉義的阿嘉,來到金門已邁入第三年。兩年多前,他到金門發展,後來自行創業,從事早餐車生意,直至二一五年年底,流浪的餐車進化了,擇了城區巷弄中的一隅蝸居。

 

 煎台吱吱作響,一屋子人聲與朝氣。阿嘉笑稱自己對食材龜毛,「把自己的東西做好比較重要」、「自己覺得不OK的,不會拿出來賣」。以往為了製作肉排,阿嘉每天都得手打個七、八千下,在引進機器後,稍稍減輕了他的工作量。

 

 木質桌椅沉穩靜立,屋內幾盞燈暖黃黃的亮。阿嘉和工讀生的互動亦友亦親,店內的公休日週五,也是配合工讀生的上課時間而定;幾個老顧客熟絡探班,都為餐車不再流浪,升級為店面而開心。

 

 是在一年的最末,我和友人仨相約在阿嘉的蝸居,共進早午餐。碳烤肉蛋吐司裡,夾有清爽的高麗菜絲、小黃瓜片,佐新鮮肉排與蛋,搭微酸爽口的獨門醬汁,阿嘉說,醬汁也是天天手打,這手做的沙拉醬,今天備料、明天賣完就沒了;就連餐點的辣度,阿嘉也能為顧客清楚解釋說明。

 

 玻璃門隔絕了冷風,門後的風鈴隨著門啟而叮鈴,窗外陽光一片和暖。妙玲姐說,「他的早餐,某種程度療癒了我。」我想起阿嘉笑時,魚尾紋在眼尾橫伸展出的模樣。天冷的一早,想填飽肚腹時,就來這兒吧,蝸居裡有暖、亦有光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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