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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「喜歡嗎?」「當然啊。」J的語氣無庸置疑,彷彿這是甚麼愚蠢無用的問題,且再不值一提。
 

 「金門,是一個很孤單的島。」記得J是這樣形容。他說,初抵金門只感荒涼,就像進入沙漠。十餘年後,再次復返這島,長時間存留於營區內,彼時身著軍服,再熟習不過的情境,瞬時湧上--射口外,用以禦敵的軌條砦一根根等距矗著,東北季風呼嘯,瓊麻與龍舌蘭拔地頂天,而沙灘始終平緩,海水湛藍。
 

 十餘年前於金門當兵的J,和同袍H,退役後再返金門,彩繪營區,為其添色加溫。在這過程裡,他們日日晨起,常常是在菜市場裡買好早午餐,遂開著小貨卡,載上發電機,直抵營區。J與H忍不住揣度,以往在此當兵的學長們,到底是懷抱著甚麼樣的心情?從高雄的十三號碼頭開始,一直到最後等待退伍的結束.....。他們甚至拜訪多位退役學長,邀請學長們實際走訪營區,J與H則以文字及圖像細細描摹,再現彼時曾在金門服役的故事與畫面。
 

 J與H負責規劃設計的幾個營區,都分散在島嶼的最端點。蟲鳴之外,遠處船隻引擎悶聲轟隆,坑道裡蔭涼,一條條岔得都像時光隧道的盡頭。陽光篩過葉隙,在坑道口倒了一地碎影。長長坑道接連空洞洞黑忽忽的營舍,一個個空廓、潮濕、闃靜,相互毗鄰,像極了荒廢已久的心室。
 

 施工時,唯有工具鑽鑿聲貼合著木麻黃的風切聲。趁著休息空檔爬上瞭望台透氣,才發現,這十來年的海風從來都冽得徹底。坑道裡鎮日無光,他們以手電筒點亮。J和H各據坑道一角,以長長的靜默,對抗鎚鑽鑿削、火光噴濺與鐵屑墜地的聲音。偶有的語句都像是拋接,蟲鳴則異常激烈。
 

 J說,他感覺自己是個農夫,日出而作,抵田地後開啟收音機,彷彿全世界剩下土地與自己。累了坐地而息,倒碗水就口,一日只是單純的把一件事情做完,直待日落西山,騎車回家。日復一日,持續在空盪盪的營區裡,他們復刻著空間記憶,直待完善了一座又一座的印記。
 

 我去走訪這些坑道與營舍,正是陽光熾烈的暑假最末底。坑道裡湧來走踏階梯的迴音。循著箭頭指示,依照時間順序,H的手繪圖像佐以J的文字,得以一窺--「料羅、擎天廳、幹訓班、公差、晚點名、包哨、點放、蔥熱、奶雞.....。」這些關鍵字構築成的軍旅涯跡。而彼時,他們都還忒年輕。
 

 迷彩碉堡外,綠草茵茵,九重葛錦燦斑斕,我們匿於樹影。J說,這到底是復刻了軍旅回憶,或該說,在這細細回復如初的過程,本就是一場盛大和緩的療癒。
 

 「喜歡嗎?」「當然啊。」無庸置疑的,J指的,自然是金門了。金門吶,也正是他們一再復返追索的,從青春苦澀磨礪跋涉,讓沙漠綻出了玫瑰,終將暗瘡究竟了涅槃。

 

原文刊載於《金門文藝》2016。秋季。第62期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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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/11/29

作者林靈 

林榮強、林志雄兄弟聯手經營新加坡小館.jpg

 一碗溫柔的咖哩黃,透著濃濃椰香,一舀入口是溫醇的辣,一點兒不嗆。在金門,能夠嚐到口味道地的南洋風味咖哩飯,也獨有在黃海路上的新加坡小館。

 

 夏日裡,店裡備有清爽的檸檬水;起風了,就換上了微甜的熱麥茶。入冬之後,預計推出紫糯米甜品,也將陸續推出其他新加坡料理,「新加坡的美食小吃太多了。」林志雄笑著,明朗且燦然著。

 

 由林榮強、林志雄兄弟倆所共同經營的新加坡小館,開業迄今不過半年。我們去的那日,隔鄰那桌馬來西亞僑生,老早組成了一團熟客三劍客,「因為,很親切的感覺呀。」一口帶有口音的的國語,說著,就是因為口味道地,讓他們在一週總有三日,心甘情願地從島西一路奔到島東,以再熟習不過的家鄉味,來塡實轆轆的胃囊。

 

 七十年次的林志雄,與長他兩歲的兄長林榮強,兩人在母親的協助下,聯手經營著新加坡小館,並根據本地口味改良與微調,讓道地純正的新加坡滋味,減少油鹽、減緩辣味,從五月開幕迄今,店裡的業績與客源,可說是穩健成長。

 

 原本從事船運業的林榮強,以及在台從事電子業的林志雄,在親友的勸說、鼓勵與因緣際會下,落實了經營餐廳的念頭,林榮強甚至專程前往新加坡鑽研手藝,待技藝純熟,才回金展店。但是,光就食材與香料的取得與運送,過程即是困難重重,往往需委由專人從新加坡帶回或寄回,且在寄運的過程中,極易遭海關扣留,也因此有部分不易取得與難以寄運的香辛料,遂由台灣或金門的現有食材如香茅等來替代。 

 

   其實,林家兄弟的父母,乃是南洋華僑,而他們的外公,正是前往南洋落番的那一代。所以,這一道道異國風情料理--肉骨茶、蝦麵、咖哩飯、海南雞飯......,顯現著歷史,再現了鄉愁,以道地純正的濃郁,以一口口色香味,渾厚紮實了味蕾舌尖的南洋印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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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「我媽,她是獨自一個人,守著珠山老宅八十二年......。」

 將軍的母親從未受過教育。「她一輩子說起來真的很平凡,但在我心裡,她是很偉大的,她也真的辛苦了。」一聲低低吁氣,一陣長長靜默,淚湧的時候,就是思念母親的時候。髮絲摻白的將軍,取下眼鏡,接過面紙,以面紙按壓眼角好半晌。最後,幽微地吐了句,「對不起」。

 彼時,將軍的母親尚未成為母親,原籍新加坡的她,十二歲那年,便過繼給金門珠山的薛家當童養媳。十八歲那年成婚,婚後,丈夫遂出洋落番謀生,罕有音訊。十六年後,因家中高齡老母過世,遠赴南洋謀生的丈夫才返金奔喪,將軍的母親懷了將軍,就此成了母親。將軍說,「就是在那個時候......,我是在民國四十三年十一月出生的。」但將軍的父親再次出洋落番,並於南洋再婚。

 民國七十年間,將軍父親的再婚對象過世,他曾返回金門,髮妻極為大度,悉心照顧且陪伴這名不符實的丈夫。在金門停待數月,將軍的父親復返南洋。「大概隔了兩三年,他就過世了。」將軍的語調徐緩,將一切淡淡講來。將軍的母親甚至將丈夫的牌位安置回金門珠山老宅,「她絲毫不記仇,母親非常了不起。」

 在沒有男丁的家庭裡,將軍的母親隻身肩負起全家生計。母兼父職,每每天未亮便肩挑餿水餵養禽畜、菜園澆肥;她也推著兩輪推車,到靶場、灘頭販售冰品與涼飲,但路途崎嶇、冰飲重沉,對膝蓋和脊椎造成不小的負荷與傷害。將軍的母親不過一百四十五公分高,想來,或許就是被這生活重擔給一日日壓沉的。

 她就這麼一點一滴的攢著,攢下一分一毫,扶養一雙子女長大。早期養豬、種菜,七十多歲開了雜貨店,直至九十餘歲髖骨受傷,才就此歇息。幾十年下來,柔弱練就剛強,在男人缺席的家庭裡,將軍的母親只能讓自己學著驃悍、長成堅毅。

 民國六十四年,將軍入伍,他清楚記得,「我媽是百般不捨,不讓我去當兵。」「她一個字都不認得,」將軍的母親沿路問路,從金門乘船,終於順利抵達高雄鳳山陸軍官校。「她帶了我愛吃的雞腿、炒米粉、蚵仔煎......。」溽夏裡,遠從金門帶往鳳山的熟食甚至有些走味。將軍永遠記得,在週日,會客那天,終將離別,母親的眼眶裡,始終含淚。

 「我把媽媽坐的椅子,還留在家門口。」母親已離世兩年多,時間河蜿蜒綿長流轉,想來,還未能把將軍對母親的思念與掛懷,稍稍帶走。

 是那日,我和外子拍婚照時,恰有部分取景於落番客衣錦榮歸返鄉興建的洋樓,牆上一首《長相思》,正訴盡金門的離亂年代--彼時,金門受風沙之苦,土地貧瘠,謀生不易,青年多半離鄉背井遠赴南洋發展,輾轉到汶萊、新加坡、馬來西亞等地找尋出路;金門遂成為僑鄉,每戶人家幾乎都有親戚到異鄉打拚。

 長相思,閨怨深,夫戍邊關絕書音,倚闌干,淚滿襟,帷中隻影單,香夢無處尋,對鏡憐瘦影,最苦閨中心。」金門的女人們,歷經夫婿落番、戰亂流離、砲戰烽火,都有著丈夫出洋一去不回的共同命運。雪白牆面上所撰的那首《長相思》,恰恰寫下金門女人哀哀揉進歲月裡的滄桑與艱辛。

 外子說,將軍的母親,也正是因為丈夫落番一去不復返,茹苦含辛,隻手養大了將軍。以青春作為最珍貴的陪嫁,所有眼淚與委屈只能教自己往暗裡吞得囫圇,甚至還得毫無怨懟、大度寬容、堅忍耐勞......,從此,讓一個個女孩轉成了女人,熬成了母親。

 一首帶有中國風的《長相思》,是S.H.E尚未各自單飛前,她們所共唱的,內容描述的也是同樣寂寥無靠的境地,我看著在YouTube上,持續不斷重複播放的MV,便想起了拭淚的將軍,以及極為堅忍堅韌的,將軍的母親。

作者/林靈

         原文刊載於《幼獅文藝》754 2016-10月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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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Sep 25 Sun 2016 14:01
  • 日常

■林靈  2016-09-25

 我結婚了。J問起我這段時間的心情,「還是一切按部就班,該怎麼辦就怎麼辦?」其實,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,甚至無感於悲喜,「就只是過程。」奶奶過世百日內,我們減省去所有傳統的繁文縟節,前往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、拍攝婚紗……,一切一切,簡直行禮如儀。

 一直到在板橋補辦婚宴那日。十餘年未見的阿玉表姐,在我梳妝完畢,進了休息室來探我。「我還以為妳二十七、八歲而已……。」她緊握著我的手,彷彿我們都還在小村裡的時候,彷彿她還青春,而我還忒年幼。

 阿玉表姐早早離開金門,遠赴台灣謀生發展。每逢年節,還老掛記著老家的這一大群小鬼頭,分別給我們寄來嶄新時髦的衣裳,從來都是無分彼此的親暱。阿玉表姐的手暖熱,有些粗糙乾燥,我望著她,眼眶這才湧上淡薄的溫熱。

 近二十年的分別,讓阿玉表姐竟也老態盡顯。她一雙潤濕的眼睛,眼角刻劃著紋路,且極為開心地在我耳邊不斷遞上她所能想到最甜蜜最祝福的話語。那模樣看來在實在過分像似於大舅媽了,「如果阿娘在就好了。」到底是媽媽還是阿玉表姐經意不經意地提起了這句,才讓我從心底瞬地徹底的發酸了。

 從小,媽媽經營雜貨店,我便是讓幾個表姐一起看顧著長大,以致於對著一向疼愛我的大舅媽,我也同表姐們一起跟著喚娘。「妳不是說要等著我回家?」「妳不是說要等著看我當個最美的新娘?」我清楚記得大舅媽在電話那頭明明承諾應允,但卻一撒手,再也不在了。

 完滿缺損,死生人寰,不過都是眨眼間的事。筵席間人聲鼎沸。我抬起眼,踩上高跟鞋,挺直身子,照看鏡子,讓嘴角彎一抹笑,遂勾著身旁那人的手,推開門,繼續如來如往的日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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報導/林靈 攝影/林靈

 為豐富金門離島的文化活動,將藝術涵養扎根於當地社會,臺灣創價學會舉辦「本位.色焰」——李錫奇返鄉八十回顧展,選出李錫奇歷年作品四十六件,並於日前在金門縣文化局舉行盛大開幕儀式,兩岸三地眾多藝文界人士等貴賓雲集,展期至十月十四日止。

李錫奇於開幕典禮時致詞-林靈攝.JPG

 提升金門的藝術文化發展,是金門籍藝術家李錫奇長久以來的心願,他屢次向政府建言設立文化特區的重要性,也多次奔走籌組金門當代美術館,希望有朝一日讓金門在地、臺灣和海外優秀藝術創作者,共同打造金門的當代藝術。
 終於在金門縣政府的大力支持,與臺灣創價學會的鼎力主辦下,李錫奇如願回故鄉金門舉辦展覽,也讓鄉親看見他的創作成績,了卻他一生最大的心願。臺灣創價學會執行長林廷鋒則表示,「文化藝術,使城市變得偉大!」期待透過李錫奇教授的文化藝術之美,裝點金門城市之美。

梳理創作歷程 作品呈現本位精神

 一九三八年出生於金門古寧頭的李錫奇,畢業於臺灣省立臺北師範學校(今國立臺北教育大學)藝術科。一九五八年與陳庭詩、楊英風等人共組「現代版畫會」,亦為「東方畫會」中後期重要成員,是國內重要藝術家。不僅創作,他也曾經營畫廊,拓展國內現代藝術展出的環境與機會,讓臺灣藝術家與國際間可以交流與觀摩。
 這次以「本位.色焰」為主題的「李錫奇返鄉八十回顧展」,完整梳理李錫奇的創作歷程,呈現其藝術生涯的代表作品,並藉此彰顯他力求本位的精神,展現他對藝術創作的熱忱與行動力,是一場突破傳統藝術思維的藝術視覺饗宴。
 展出的作品中,包括木刻版畫、複合媒材、絹印版畫、大書法、漆畫、水墨等各式精采創作,呈現李錫奇逾半世紀,不斷求新求變,從繪畫工具到顏料的使用、色彩和技法的運用,再到繪畫題材的開拓,已形成一股獨特的藝術風格,並將臺灣現代繪畫史推至另一個高峰。

融合傳統養分 風格多變貫穿中西

 李錫奇將傳統養分融合於繪畫創作,他從中國名書法家的書法線條取得靈感,將「永字八法」的筆法,充分發揮於代表作「大書法」系列裡,並從絹印版畫技法,延伸至運用噴槍作畫的形式,讓尺幅浩大的畫幅格局呈現瀟灑、豪邁的氣勢。而在畫面中,書法線條的安排與運用,再透過色彩的巧思與布局,每一筆畫彷彿有了生命,並具柔軟性,進而產生跳躍舞動的韻律感。
 投入現代藝術創作逾一甲子的李錫奇,創作貫穿中西,風格多變,有「畫壇變調鳥」之稱,作品跨越半抽象、抽象到複合媒材創作,以及抽象書法等多元藝術領域。二○一二年獲頒第十六屆國家文藝獎殊榮,李錫奇以旺盛的實踐力,為臺灣現代藝術樹立典範,還屢獲國際藝術大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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