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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阿欽他們村口,那塊鐫有村名的大石塊旁,一樹如雪的重瓣郁李,現正綻滿了枝椏。 

  「去叫你小姑姑來吃飯。」阿欽說,每逢年節或小姑姑的生日與忌日,阿嬤都會差使他,連同備妥的供品與水果,去給在廚房裡的小姑姑上香祭拜。廚房裡的小姑姑是一只用簽字筆書寫姓名的紅紙,小姑姑沒有神主牌。

  阿欽說,早在他出生前,小姑姑就已經沒了。

  阿欽又說,聽小叔叔說,在以務農維生的年代,儘管家境並不富裕,但小姑姑是家裡的么女,自小備受寵愛,大家都盡量滿足她,遂也養成她傲嬌的性子。

  小姑姑的拗脾氣,常因瑣事而與阿公阿嬤吵翻天,誰的勸也聽不進。唯一比較說得上話的,是阿賓──鄰村一個長她三歲的男孩,兩人自小青梅竹馬,無話不談,常常是阿賓勸慰著小姑姑,得多理解並體諒為人父母的用心良苦。

  阿賓家中只有寡母,早熟的他早早當了理髮店學徒,習得一技之長,用以糊口。 

  小姑姑年紀漸長,眼看亭亭玉立,阿欽的阿公阿嬤說是想讓小姑姑許到好人家去過好日子,幾經考量,決定把小姑姑嫁給落番回金的商人第二代。眼看婚約已定,小姑姑得依循父母之命,嫁給沒有絲毫感情基礎的夫婿,任性執拗的小姑姑哪裡肯?

  阿嬤要脅著小姑姑,同時以死相逼,並出動全家人對著小姑姑好說歹說,花了幾天時間,終於還是把小姑姑勸上花轎。只是,婚後的小姑姑過得並不開心,曾與阿嬤提出欲與丈夫離婚的念頭,「妳敢講,我不敢聽!我哪欸生妳這款查某!」在往昔那個裙子不能短到露膝蓋的保守年代,阿嬤一口拒絕。

  小姑姑與阿賓繼續往來,時有訴苦,兩人殷勤的會面未斷;直至耳語漸生,流言四散。 

  「出大事了!」一晚,阿欽的爸爸被鄰人急急通知,連忙帶往村口的一方空地,只見小姑姑與阿賓兩人仰躺,早沒了氣息,一旁倒著巴拉松空罐。眾人儘管疑惑,卻再也無從查明緣由。

  只是,逐漸傳來繪聲繪影的村人說,夜半時候,看見村口恍惚坐著兩個人影,模樣像極了小姑姑與阿賓,里長遇過,村裡的阿春嬸也看過……。「根本黑白講!」細碎的一句句傳進耳裡,阿欽的爸爸憤而拍桌怒斥;後來,家人對於小姑姑的事,一概閉口不談,彷彿小姑姑從來就未曾存在。

  也只有每逢年節或小姑姑的生日與忌日,阿嬤才會差使著阿欽他們這輩,去給在廚房裡,那一方寫著小姑姑姓名的紅紙上香祭拜。阿嬤自己從不給小姑姑上香,嘴裡卻老是喃喃,「怕她不敢回來吃飯。」 

  「小姑姑的事,我兒時聽過,但總記憶模糊。」阿欽說,直到今天驅車返家,經過村口那樹恣綻如雪的重瓣郁李旁,倏地想起小姑姑的名字裡,原就有個「郁」的啊。

 原文刊載於《金門文藝》2015。春季。復刊二號。第59期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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