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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訪◎林靈 圖片◎王芷芸提供    原文刊載於《金門文藝》2015。秋。復刊三號。第60期

王芷芸提供3  

   一襲襲粉色舞衣,搭佐蕾絲或紗質蓬裙,十幾張稚嫩的圓圓小臉,睜著骨碌且黑白分明的眼,伸展四肢,劈腿、下腰、後翻……,僅僅吐納與呼吸間,在王芷芸的教授及協助下,於焉完成。但也間有痛苦與沉悶的喘息,癟著嘴,脹紅的小臉悶哼欲泣,「要,就堅持。」王芷芸的語氣裡滿是堅定與無庸置疑,那一張小臉本還苦著,稍事休息後,又再把雙腿打直。  

  「左腳先踩,往下。」「對,很好!再做一次!」「腳往後蹬,下巴縮,胸挺,往上!」「記住,膝蓋彎,擺住!」一頭栗子色長髮高盤頭頂呈丸狀,一襲黑色貼身衣物,近180公分的高挑身材,今年十月才滿18歲的王芷芸,一臉專注、專業且自信,在金湖小巨蛋二樓的舞蹈教室裡,對著一群十來個粉嫩模樣的小女娃,傾囊教授,好讓她們擺出最完美的姿態來。  

  甫從廈門藝術學校畢業,順利錄取中國規模最大、世界知名的北京舞蹈學院中國民族民間舞學系,且取得舞蹈教師資格證三級考試合格證書的王芷芸,主修芭蕾與民族舞的她,趁著暑假空檔,免費義務回鄉教授。四歲開始習舞的王芷芸,先後向張慧羚、邱驛棠學習,國小畢業後,隻身前往廈門繼續習舞深造。整整五年,隔著金廈海域,王芷芸在海的另一端點獨立,逐步往理想中的目標穩健邁進。  

  採訪那日,是個雨天,王爸爸與王媽媽得空,在舞蹈教室外,陪伴與守候。談起女兒,王爸爸滿是不捨,「剛開始我是反對的,」畢竟距離遠,女兒年紀尚小,「她從禮拜一上到禮拜六中午,禮拜六坐下午一點半的船回來,禮拜天坐兩點半的船回學校;她回到家的時候,本來都很開心,但到第二天中午就開始不講話了。」把心情都給寫在臉上的王芷芸,想家與不願離家的心情,在在都讓王爸爸跟著揪心。  

  「每次我跟我老婆送她去碼頭,她行李拉著,頭也不回,然後就去了,也不回頭。我們在碼頭上,看著船消失在眼前。回家路上,媽媽一直哭,一直叫我開車繞回去看,我說船都走了妳還看甚麼!當初是妳答應讓她去的,妳不能在她面前哭。」王爸爸透露,在分隔兩地的日子裡,不只王芷芸,留在金門的王媽媽,也是每天掉淚,母女兩人隔著海,就這樣大概哭了一年整整。  

  「這次畢了業,她才回來跟我說:『爸爸,我不只拉著行李走的時候哭,我一直到船上也哭,到學校也還在哭。』」女兒這一番吐訴,讓王爸爸幾乎心碎,「我受不了,我真的覺得受不了。」滿佈魚尾紋的眼角,似乎泛著盈盈水光,王爸爸頓了頓,「才知道她那麼苦,但她很獨立,就這樣熬過來了。」女兒能夠順利返鄉,義務教授舞蹈,除了感謝教育處與鎮公所,王爸爸也相當感謝每一份支持、配合與協助的力量。  

  日前,王芷芸在金湖盃籃球賽的選手之夜,精采詮釋一曲蒙族舞蹈「鴻雁」,而驚豔全場。有著超齡的早熟、沉穩與自信,在下課後的舞蹈教室裡,王芷芸娓娓道來在廈門習舞的五年時光;當初隻身前往廈門,不過是還不到十二歲的年紀啊,每逢面臨巨大壓力與想家的情緒湧上,王芷芸只能倚靠一通通長途電話,對著話筒那頭的家人,一逕掉淚。  

  在廈門就讀藝術學校時,同學來自四面八方,只有王芷芸是唯一的台籍學生,對於這樣的住宿生活,王芷芸不免擔憂。「一開始遇到一些很陌生的面孔,覺得完蛋了!我在這裡到底要怎麼生活?後來慢慢地融入大家。剛到時,因為大陸人說話都很快,她們說甚麼我都聽不懂,後來慢慢地,自己講話也有點像大陸人了。」  

  「我應該算是人緣好的,就算年紀不是班裡最大的,但每個人都叫我『姐』。」直爽的個性,讓自認慢熱的王芷芸,隨時日增長,和來自四地的同學們相處得十分融洽,班裡的活動、表演與舞目多由她策畫與編排,同學間甚至還曾發生過為她爭風吃醋的狀況呢!  

  每天早上六點起床,遂開始跑步,八點練早功,八點十五分上課,而中午不論晴雨依舊持續跑步。「老師拿著鞭子在後面甩,跟趕鴨子一樣。」王芷芸這敘述,簡直比電影情節還電影情節;而後接續著術科與文科課程,直到晚上八點,「自己再練一下,九點才回到宿舍。」相當精實且毫不鬆懈的課程,穩固且紮實著王芷芸的基本功法與體能。  

  一天裡,曾長達十二小時的時間都在練舞,「身體也會抗議,有時候會腰痛,痛得抬不起來,早上要起床時根本爬不起來;全身都不能動,腹肌也超痛,連笑一下都不可以。」為了紓解身體與肌肉的疼痛,王芷芸選擇跑步,而跑步,其實也是她化解與宣洩想家情緒的重要方法。「我感覺,跑步把淚水轉換為汗水可能會好一點,所以一累、一想家,我就跑步,一次跑晚自習兩小時,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,跑到不想跑。」  

  「後來,老師一直雕啊、琢啊…..,練到最後,就感覺有了對跳舞的感情,覺得這是妳的生命,妳的一條路,既然走了,就要走完。」正是心裡一貫堅持著信念,不間斷地培養自己對舞蹈的衝動與熱忱,從一開始跳舞,肢體缺少協調性,以及不善藉由臉部表情來表達情感,但王芷芸始終對自己堅持,對舞蹈堅持,逐步紮實積累,甚至還參與了中國國家級的舞台劇演出,終有一番亮眼的成績。 

  至於為了準備考取北京舞蹈學院的這段時間,王芷芸認為是這五年來,最累的一個月。她每天下午兩點到五點持續不斷地練舞,「有時跳到想吐了,老師問我有事嗎?我說沒事,那就繼續跳,坐不到三秒,起來再跳。」重複循環,逐日積累,只為充分準備,也為讓考試當日的表演更臻完美。「舞蹈很殘酷、很現實,妳好就是好,好就是可以上台給別人看;不好,就只能躲在家裡。」王芷芸一字一句,切切說來練舞者隱於幕後的殷殷血淚與辛酸。  

  常被王媽媽說沒有經歷叛逆期的王芷芸,她自己倒是認為,從舞蹈中習得了人生態度,練就了自信。「如果我在金門繼續學習下去的話,我的叛逆期肯定很快就會到了;但是出去以後,學會獨立,學會甚麼是堅持,學會不嬌生慣養,不當小公主。」王芷芸思路、口條俱清晰,「跳舞的孩子永遠不會是壞的,學跳舞的孩子會有豐富的感情,而且情商會比較高。」 

  五年裡學了七種民族舞,王芷芸最鍾情的則是蒙舞,「因為我就是比較漢子一點、男人一點,有時跳古典舞還會被老師說:『妳一個大男人在這裡跳甚麼啊!』」王芷芸笑著調侃自己,說自己到底還是比較喜歡豪放、豪邁的蒙族舞蹈,尤其透過舞蹈想望蒙古草原一望無垠的遼闊,每當隨著裙擺飛揚,「就想那像那一大片草原都是我的。」  

  覺得自己稍稍學有所成,於是趁著暑假,傾囊相授,把自己一身絕活教授給地區學童,「回饋吧,真的算是一個回饋,以後每年寒暑假也會回來。」王芷芸告訴那些學舞的小女娃兒們,務必要堅持,「沒有堅持就甚麼都不是!」雖有家長反映,孩子們回家後透露,「很痛、很累,不想繼續上課了。」王芷芸以過來的人的身分經驗分享,「我就說這是必經的過程,如果妳是家長,妳就要給她鼓勵,叫她堅持住,如果妳想學跳舞,這是必經之路。」  

  「這一路走來,第一肯定要感謝爸爸媽媽,要不是爸爸一直包飯糰…..。」倏地紅了鼻頭與眼況,王芷芸哽咽著,「每次坐船的時候,我都一直往後看,看著金門,到了廈門我還是一直看金門。」家的方向,心心念念的方向,那也是王芷芸用以激勵自己的方向。「學校就位在環島路上,往對面看就是海,海的對面就是家,有時心情不好,我就會爬到四樓頂,往最遠的地方看;我心裡想著,對面就是我家,要堅持住!」王芷芸的這幾句話,多麼早熟,多麼自立,又多麼地令人心疼啊。  

  而王爸爸是王芷芸最堅強、最穩固的靠山,「我們跟她講,我們最多只能在精神上與經濟上支持她,其他的要靠她自己。這條路真的是不歸路,真的很辛苦、非常辛苦;這些年來的開銷很大,壓力也有,我們是做飯糰的,有時候會有職業倦怠,做得沒力的時候,我就會想,我現在不做,妹妹沒有錢讀書怎麼辦?我就更有動力做下去,她是我們甜蜜的負擔。」鼓勵王芷芸全力發揮、全心學習,家人永遠是她最最堅實、最足以放心倚靠的後盾。  

  立志當個舞蹈教師的王芷芸,對於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,她期望自己能夠多參與大型比賽與節目,獲取獎項,爭取曝光與能見度。「你們等著,我會讓你們在金門走路都有風!」王芷芸幼時寫予父母的卡片,是她寫給父母的承諾,亦是她寫就自己的預言;而現在的她,隱隱有光,正穩穩踩踏出第一步,想那精彩耀眼的未來,應該不會太遠。


王芷芸觀點:

跳舞對我而言,說生命有點大;一開始是夢想,現在成了不可或缺的一種生活方式與態度。我會去了解各式不同的舞種,兼容並蓄,並將所習來的舞蹈,以自己的情感與方式來演繹,轉化成屬於自己的、獨一無二的風格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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