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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片001  

離開辦公室後,騎車直驅碼頭,以為稍稍避開上下班時段就不需擁擠著車潮。但我錯了。天濛濛暗,有霧微微,我在碼頭看見渡輪船艙上幾乎塞滿的機車不禁發愣了好半晌。

「要下船嗎?快!」身著亮橘制服的船務人員向著我喊。騎下碼頭,我把機車塞往船艙裡最後僅存的窄仄空間。

「裡面,裡面!」「好,可以了。妳熄火,下來。」船務人員在我下了車之後,默默接手,將機車停放在船艙最靠近船舷的那頭。距離上一次返鄉已四年餘,我始終克服不了把機車駛進船艙停妥的障礙。

小島四面環海,出入仰賴舟船。往返金烈水道的渡輪,在軍管時期皆是木造船,其中還有艘是由投奔自由的大陸機帆船改裝而成的。那時也尚未建置浮動碼頭,上下船只能倚賴經海潮長期浸濡長苔的濕滑水泥碼頭。

父親說,在他們那個年代,往來大小金門的交通,是經由舢舨接駁帆船進化到柴油木船,一天當中的航班僅有四班,每次航程近半小時,受風浪、潮汐與天氣影響甚鉅,往來耗時又危險。有次因為颱風過境,父親甚至到碼頭等候了整整一週卻仍無船可乘返。

猶記兒時,乘坐的也是柴油引擎的木頭船。木頭船身漆著淺藍,船名「海燕」兩字以紅漆豔於船身的淺藍。「海燕」,多美的名字啊──在海中飛翔的燕子。是一直到很後來很後來才知道,海燕這兩字,分別取自船長與船長夫人名字中的最後一字。聽來好浪漫的不是?

彼時坐船總是暈。每逢北風呼嘯,船隻就得戰風戰浪,當船身左右擺盪的橫衝側撞,激起的每一陣翻湧白花都像直擊胸腔,這時,口香糖、酸梅李鹹都抑止不了亟欲作嘔的想望。最難忘的一次,是在下了船乘了公車的沿路上,那股酸餿氣不受克制的從喉頭急急湧上口腔,源自於胃底的強烈不適感更是一路翻攪。

回島以後,每日出入往返倚賴著航行於金烈水道的渡輪,也因此結識了島上最年輕的船長。這是我長這麼大年歲頭一回進駕駛艙,雷達、測深儀、電子海圖與風速儀等數台航海儀器靜謐地據守駕駛台。船長駕輕就熟地轉動船錨,渡輪穩妥地航行於夜間闃的寂然水道,船行過之處,翻騰而起的層層細碎白沫是被波浪截成的碎片流光。

剛過而立的船長說,每天看著我老悠哉游哉地在島與島之間晃啊晃啊的四處蹓躂,很引人羨慕的啊。「你也可以啊!」我打趣著。「責任感在身吶。」這是船長的回答。「為什麼想回來?」我止不住好奇。歸島已逾六年的船長,提起返鄉服務的原由,「反正都是工作,就回來啦。離家近點,能多陪伴爸媽。」望著眼前逐漸逼近逐漸巨大的島嶼,船長開口:「回來,很無聊吧。」我知道啊,但,「畢竟是自己選擇的啊。」

十餘分鐘的航程一轉瞬就過去,渡輪很快就靠了岸。船務人員動作利索的把撇纜繩穩穩地套在碼頭的繫纜樁上,並將纜繩的另一端繞了三五圈後緊緊地繫在船上的纜樁上,舷門就差不多要開了。

走向緊鄰著舷門的機車旁,手裡拿著安全帽,掏掏撓撓的撈著包包裡外翻找,這鑰匙啊,偏偏是心底愈著急時愈是遍找不著。抬眼望去,才發現這不是好端端的正插在機車上。

「妳可以嗎?還是要幫妳把車牽下去?」如此貼心解語的船務人員實在揪甘心。我想,一定是我巨大的驚慌及躊躇不安的怯懦太容易被看穿。

 作者/林靈 

         原文刊載於《幼獅文藝》729 2014-9月號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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