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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/11/3

作者林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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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「我是民國三十八年八月初三來金門的,那時我十九歲。」同年九月二十五日,廈門隨即淪陷;祖籍惠安的張贊南,就此根留金門。 

  十八歲時,原在廈門工作的張贊南,遇上二○○師,部隊要張贊南隨他們到金門來,並以一天二十五斤米的工資作為利誘。「那時候開出來的價錢很好啊,跟我在廈門工作的工錢差不多;但在來了金門之後,工錢一人一天是二十七兩米啊!」與當初承諾的待遇相距甚遠,張贊南他們卻再也無法回頭。 

  而領著張贊南走向打石這一途的老師傅,也隨著張贊南他們一夥,到金門來生活。打石頭、作碉堡,張贊南同著七、八個同樣是打石班的伙伴,就此借住在烈嶼西方村的民家,開始了日日打石的生活。「以前很常拆民房來蓋碉堡,尤其是青歧村,都撿新厝拆。」在以木板與鐵皮搭乘的簡易棚子裡,大夥兒聚坐一起,就著熱茶,一幕幕往昔都聽由張贊南細細說起。 

  也曾在大膽住居過的張贊南,向著我們講述那已逾半甲子的往事。「我是民國三十九年到大膽的,我在大膽住了四十幾日,那時候主要還是打石作碉堡。那時的阿兵哥作饅頭,沒有白殼發酵,每顆饅頭都嘛硬梆梆,大家吃呀吃的吃到破病……。」在大膽時,甚還碰上了颱風來襲,「大膽那時候住了一個排,再加上我們五、六個打石班的,當時唯一的掩蔽物就是一塊帆布。八月十三號颱風來,落了一整夜的雨,帆布整個被颳走,我們這些人是被雨淋著,從日暗到天光…..。」 

  彼時,大膽島上所需的民生物資,有極大部分仰賴運補,一旦淡水用罄,就無法煮飯。「還好那時我帶了兩塊地瓜,地瓜煮海水能吃,但煮飯就會澀……。」在物資條件極為貧乏的年代,刻苦克難的,張贊南隨著打石班的伙伴們,就此度過在大膽島上的艱困時日。 

  「那時的情勢真的很亂。」張贊南說,後來,二○○師與七十五師調防時,卻把石工隊打石班的這一班人馬給忘了,在人員數額明明減少,部隊卻大意未察的狀況下,張贊南和另一夥伴就此被遺忘在烈嶼。「我們的戶口就寄在西方民家,那屋主也是惠安人。那時就幫忙民家下田作莊稼,三餐也倚賴民家。」在全民皆兵的戰地政務時期,各鄉鎮、各村里均設置民防隊。「那時候民防隊出操是無限期的,我就跟指導員說:指導員啊,我有困難!」張贊南的一番懇切,讓富有耐心與同情心的指導員正待聽著張贊南的理由。 

  「我是二○○師請我們來做工的,但二○○師調去大金後,把我們忘在烈嶼了,我們只好把戶口報在西方民家,所以就在民家協助莊稼,吃三頓飯;你如果要我出操,然後吃民家的飯,這樣我覺得很不好意思,因為等於沒有幫人家做事。」指導員聽聞此事,體諒了張贊南的難處,所以在頻繁的出操勤務中,張贊南就無需次次出席。 

  一直在烈嶼住到民國四十年,張贊南才搬往金門,並由石工隊協助辦理手續,才讓留在烈嶼的張贊南與同伴得以遷往大金。移居金門之後,張贊南繼續打石;民國四十年,張贊南這才擁有軍人身分,並被編入金防部,直至民國四十四年才退伍。「退伍後,去台灣的也有;那時大家一人一個家庭,一人住一個所在,各人過各人的生活,大家就都分散了。」退伍後的張贊南結了婚,繼續以打石為生,承攬金門防衛指揮部的工程及建設金門的工事,「那時候,如果有哪個部隊需要石頭,我們就要去部隊附近找石頭。」 

  直至民國四十七年,八二三砲戰爆發,在金門的生活難以為繼,許多人紛紛遷往台灣;此時,張贊南的打石師傅決心前往台灣,尋求發展,張贊南卻因有了家庭與孩子的羈絆,再加上盤纏不足等原因,就此留駐金門。 

  打石老師傅這一去台灣就是近十五年。民國六十一年,兩岸情勢相對穩定,老師傅遂返回金門;老師傅返金住居後,不忘師恩的張贊南,每兩、三天便前往探視、噓寒問暖,但老師傅在返金不久後,便撒手人寰。「自從老師傅民國六十餘年下葬後,我每一年清明都去給他掛墓紙。」這墓紙年年一掛,就這麼悠悠過了四十餘年。 

  在暖暖秋陽的照拂下,微涼秋風徐徐送來,大夥兒團團聚坐在棚子裡,邊聽著張贊南細說過往,一口口輕啜著蒸散著熱氣的老人茶。當初,從惠安出來的十九歲青年,今已歷經風霜,兩鬢皤然。不時感念著當初在烈嶼寄宿時,屋主的溫情關照,張贊南憶起這大半輩子在金門的經歷,並將這些往事前塵細細翻檢,原來,並不如夢,亦不如煙。 

  走向簡樸的工作間,拿起用以維生的打石工具,張贊南實際操作並現場示範演練,襯著窗簷上幾經雨淋風吹而褪色的春聯,「勤能補拙」四字,就這麼映入眼簾。歇下手邊的動作,張贊南直起身、抬起頭,在他身後的天空藍得清透,屋後的老樹更是綠得蔥蘢。流離到金門的打石班老兵啊,年深外境猶吾境,日久他鄉即故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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